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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十四章 林中(1 / 2)

 惊雷迈着小方步在这座华丽的盛唐宫殿中缓缓而行。老宦官田思成亦步亦趋跟在她身后。

不同于明清故宫浓重的红色外墙与金色琉璃瓦交相辉映,太极宫宫殿则一律红墙黑瓦,黑瓦间又有青色琉璃瓦镶嵌于屋脊突起处。屋顶青玄相间,金色阳光照耀下,一派盛世富丽景象。

雕梁画栋,斗拱飞檐,鸱吻高据,莲花铺砖。这,便是唐时的宫殿。

惊雷走走停停,不时向老宦官询问各种问题。无非是此殿为何殿又为何人所居等寻常问题。这老宦官为太后身前人,定是极得宠信的,所以她也不敢问太多,说太多,只是蹦蹦跳跳如一正常的四岁小娘子般,时而冒出些童言童语惹得这老宦官不住发笑。

老宦官深居宫廷四十载,随侍皇太后三十年,自然是一等一的人精。昨夜太后与皇帝密谈,他也在场,自然知道这小娘子什么身份。这小娘子确实很是讨人欢喜,以一庶女身份求得相公为其亲自求见大家,并得大家允诺就读皇室男子书院,这小娘子真乃是有大造化之人。如此想着,老宦官表情愈加恭谨,笑容也更深,脸上的褶皱也就愈发显得深刻。

惊雷试探性的询问她需要的各种信息,其实信息量还是很大的,毕竟四年守在一个小院子,对这个时代的各种信息的了解仅仅是从书本中得来,只是此时又不是信息社会,没有报纸,因此,皇室和政治她知道的消息基本上为零。

但是今天的收获却是巨大的,比如说,神仙哥哥的娘亲去世五年了,这是皇后已薨;又比如刚刚大着肚子经过的是林昭仪,看她一脸幸福地轻抚小腹,连老宦官都不放在眼里,估计这女人是个正风头正劲。如此等等。

太后所说的千步廊有两部分,风景极美的在太极宫西北,大约为御花园之类,有三个池,池内种满荷花,夏日之时,可称得上是接天莲叶无穷碧,只是此时初春,池水初融,池上景致并不是一等的,只是在池中附近亭台山间种有桃树梨树,此时,漫天遍野,一片春色。

惊雷被困在那方小院子四年,久不见这漫山遍野的春色,望着这湖水清波荡漾,桃花梨花芬芳,心中自然十分兴奋。冲进桃花林中,一阵嗷嗷叫后,顿觉诗兴大发,非要吟出点什么才觉得配得上此时“古人”身份。琢磨了半天来了句,“满园春色关不住,一枝红杏出墙来。”为什么,为什么什么都记不起了呢?惊雷欲哭无泪。更为可悲的是,她忘记前两句了。她急啊,能不着急吗,直觉那两句话在嘴边就是想不起来,于是更加努力去念这两句诗寻找感觉。

实在想不起来了,她对田思成道,她要入林中吟诗,让田公公在林外等她把这首诗做出来。田思成见这位小娘子,一直在反反复复吟这两句诗,又想诗人确实需要**思考,心里又暗叹史家小娘子真真好本事。这两句诗真是好诗,只觉一字都改不得。只是如今桃花满枝,为何是红杏出墙呢?

惊雷边念着这两句诗边深入林中,毕竟后面跟着一个尾巴,她要时时刻刻紧张着自己是否表现正常,很不利于此情此景,更不利于“作诗”。

摆脱了老宦官,惊雷高兴极了,把这“作诗”扔到一边,今天想不起来,明天肯定能想起来。这乃经验之谈,越急于想起,越想不起,不如干脆不想,哪日说不定就想起来了。

哼着“咱老百姓今儿个真高兴”,惊雷一路钻进桃林。桃林内自然桃树遍布,下有芳草茵茵,微风拂过,桃花如雪纷纷飘落,给这层绿色地毯又平铺了一层雪白。极目望去,低矮的桃林一眼望不到边,桃树枝则千奇百怪,姿态各异,向各方伸展。便如仙境一般。

地上泥土早已为落花覆盖,踩上去柔柔软软。惊雷低低叫了一声,“花儿们,我来了!”扑向地上打了几个滚。她压抑了那么久,此时再也没有一人在身边,此时不发泄情绪何时发泄情绪呢?人是感情动物,不良情绪如果长时间不能得到宣泄,是容易产生变态滴。

地上打了几个滚,她又起来疯狂地拽树枝摇晃,恨不能把这书上的桃花全部晃掉,又去折这树枝,蹂躏桃树的身体。一连晃歪了好几颗桃树,把这桃树给欺负得花儿都谢了,她才累得靠在树下不住喘息。

眼泪此时无声而落,她来到这个陌生的时代,没有家人没有朋友,没有从前熟悉的一切,活下来却如此艰难,锥心刺骨之痛,几人能受得?压抑本性,讨好众人,讨好每一个有可能让自己存活下去的人,这样的压力,几人又能受得?她从前过得潇洒肆意,哪里担心过自己的性命?她从未算计过别人,如今却要不仅算计别人更要算计自己。却也不知在这人命贱如草的年代,她还能活几天?

一时自哀自怜,想起那葬花吟,不觉觉得如今自身命运和林黛玉又有何不同?拿起自己折下的桃枝,又觉得自己过分残忍,将这美丽的花朵都伤害得如此。轻抚桃枝,轻轻吟起,花谢花飞飞满天,红消香断有谁怜?游丝软系飘春榭,落絮轻沾扑绣帘。一年三百六十日,风刀霜剑严相逼。明媚鲜妍能几时,一朝漂泊难寻觅……

一直吟到最后,尔今死去侬收葬,未卜侬身何日丧?侬今葬花人笑痴,他年葬侬知是谁?试看春残花渐落,便是红颜老死时;一朝春尽红颜老,花落人亡两不知,已经泣不成声。她从未如今日这般感伤自己的命运,或许是因为周围再没有人观察她,她才能如此咨意放纵自己,要笑要哭,让自己脆弱那么一会。

爸爸妈妈弟弟,你们都还好吗?女儿再不能承欢膝下了……想起父母家人,依着大概方位惊雷朝家乡拜了三拜。心中默念:希望你们一切都好,女儿还活着,还坚强地活着,并且她还会继续活下去。

擦干眼泪,站起身来,唱起曾经很久以前的一首歌,要生存,先把泪擦干,走过去,前面是个天。从来女子做大事,九苦一份甜,唱上一曲行路难,难在上海滩。千折百转,机会一闪,细思量没有过不去的关。

这首歌确实符合她的现状,把上海滩改为丹霞苑才更合适,且也押韵。情绪发泄完毕,她忙把自己的头发整理好,又拍去身上落花草叶,攥紧小拳头,惊雷,要加油,没有过不去的关。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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