城主府,
自从夏至日之后,这座城主府就渐渐得热闹了起来,来来往往的都是前来拜贺送礼的人,这些人中有的是别的城的城主或是其派遣的使者,也有锦舟城城东那些大家族的家主。
他们选在这个时候才来,仿佛陶阳到了今天才第一天上任一样。
不过,这位少年城主虽然已经没有像之前半年一样闭门不见,但是进了城主府的门,却也不见任何接引的仆人,只有一只夏至日时出现的那种陶土人偶引着他们走进了正厅。
而在正厅负责奉上茶水的也是一只只虽然雕琢成了身形纤细的美女模样,但仍是陶土色泽的人偶,看上去十分怪异。
大厅主座之上的少年城主,已经不再是如夏至日那天一样,穿着长可曳地的旧城主外袍,而是根据他的身形量身定制过的新外袍,这使得他比起那一日看起来少了几分滑稽,多了几分威严。
然而谁都不知道,其实那主座上的也同样是一只陶土人偶。
而真正的陶阳坐在后院的凉亭里懒洋洋地翻阅着案台上堆着的卷宗。
白龙府现在完全是个摆设,而原本应该负责辅佐城主的主事和参事,也因为两百多年没有城主在位,始终是空缺的状态。
毕竟当初,就算是白龙府作为代理,接管了大部分城主的权力,也没有可能直接代行城主的职责去认命这些官员。
在白龙府的上上下下诸多人都被送进了大牢的现在,陶阳只能认命一个人处理这里的全部事物。不过,对于拥有过目不忘之能的陶阳来说,这些都不算什么事。
突然,一只机械鸟飞来,落在了陶阳面前的石桌之上,随后张口吐出了一张纸条。
“那个剑域的人果然来了。真是有趣啊!”
不如说,夏至日那天那个南来客透露出来的讯息更为让人觉得有趣。
南来客,有客从南来。
跃龙国本身就是一个极其靠南的国家,在跃龙国的南边已经再没有其他的国家,而是一道绵延数千里名为不归岭的山脉。
人族十大洞天之一的剑域就在那座山脉之中。
现在又有人从剑域出来,来找南来客,但是南来客真的是剑域的人吗?
或者又可以说,剑域的人离开那座洞天之后,真的能够存活这么长的时间吗?
这个世界真是有趣得令人期待啊!
城东,墨龙司的旁边就是关押人犯的大牢,但是最近因为开始收容妖族的囚犯,所以将偏西的一片地区圈了出来,布上了阵法,并且派遣符师在那些牢狱的栏杆上写上了符文,做成了能够困锁住妖族的牢狱。
这座牢狱一共分为五层,除了最上层是在地面之上,一般关押一些少年犯,或者待审的犯人,另外四层都在地下,越往深处,就越是关着一些重刑犯。
镜千里手持拿着一本陈旧的日记本,沿着阴暗的甬道,一直走到了第五层。
锦舟城的墨龙司向来是讲究证据断案的,所以并不会对犯人用刑,但是这座牢狱到底是在地下,常年潮湿,那些久远之前就购置的木床上布满了霉斑,使这座牢狱之中散发出一股难以言喻的酸腐臭味。
地下五层的牢狱之中没有任何的灯光照亮,所有的一切都被笼罩在一片黑暗之中,那些罪犯就被囚困在了这永恒的黑夜里,不知岁月,不知时辰。
镜千里一直走到了牢狱的最里层,然后他取出了一张常见的荧灯符,符咒发出的荧光,如同黑暗之中的希望一般,将那些周围在牢狱之中已经待了很久的囚犯的目光都吸引了过来。
但是在镜千里正对面的牢笼之中,那个坐在轮椅之上的男人却是满脸地冷漠,用怀着憎恶的目光看着前来探视的镜千里。
即使身在永不可能逃脱的牢狱之中,这位前白龙府府主仍然保有着他的高傲
“你来干什么!”
镜千里望着这位昔日的上司,曾经他也信任尊敬过的领导者。
这个人的眼中燃烧着永远不会被熄灭的怒火,似乎是想要将所有见到的人都推进翻滚着气泡的毒谭之中。
镜千里将手中的那本日记扔进了韦烨的怀里,然后道:“我知道你可能根本就不在乎,但是我觉得我还是有义务要把这个带来给你。这是那孩子的日记,是在你的旧房间里发现的。”
镜千里是在那间早就被韦烨自己尘封的旧屋室之内找到的。
那是韦烨年少时住的房间,在韦烨双腿被妖族伤了,不能再行走之后,韦烨就将所有与从前的自己有关的东西堆在了这个房间内,尘封了起来。
而韦烨不会知道,那个少年,他幼小的儿子曾经走进了这个房间,翻出一件件被他遗弃抛却的过往物件,通过老旧课本上的笔记、以稚嫩手法歪歪斜斜刻写了名字的木剑、上文化课时偷偷溜出去练剑被老师抓到后写的检讨书。
这个孩子从这一件件的旧物之中去了解他的父亲。
镜千里终于知晓了那个孩子为什么会是自愿的。
韦烨也许根本就不会在乎这个孩子,即使这个孩子为了他而活,也为了他而死。
但是镜千里仍然觉得应该将这本日记交给他,因为这是那个男孩的愿望,是他想要对他的父亲说的话。所以无论韦烨是选择或者弃置,那都应该是韦烨的事情,而他插不了手。
镜千里却并没有多言,将那张荧灯符也留给了韦烨,然后离开了这座牢狱。
韦烨盯着膝头的那本日记,他眯起眼,眼中有质疑,也有茫然,仿佛眼前的这个是一个未曾被人类所探知过的事物。
他沉默了很久,然后才翻开了那本日记本。
从第一页开始,他每一页都翻得很慢。