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正传·两广豪杰(下)(1 / 2)

 第七章广西五虎

洪华一拳打来,杜绝就一刀剁了过去!

杜绝不相信这些广州武师能有多大的能耐,“九天十地,十九人魔”的武功是武林公认的杀手无常。没道理反而怕了几个地方上的小混混。

杜绝刀快,洪华拳慢,眼看刀要斫中洪华右臂。

忽然洪华右手一收,变成左手出拳,同样一拳,飞向杜绝鼻梁。

杜绝“刷”地一声,手中忽多了一柄利刀,又一刀剁向洪华左手。

洪华神色不变,右拳及时打出,迎向杜绝的刀!

杜绝的刀虽快,洪华的拳看来虽慢,但却能后发先至,“崩”地击在刀口上!

杜绝心忖:你的拳多厉害,也不敢攫我利刀之锋锐,当下全力使刀斫去!

这一下,两人倏分,震退三步,杜绝刀口崩了一块,结反震得虎口发麻;那一刀斫在洪华拳上,确也把他的拳背斩出一条白痕。

白痕,而不是血痕。

洪华的拳就像是铁镌的。

杜绝脸色一变,失声道:“少林神拳!”

只听“躬背老狗”打气叫道:“少林洪,再来一记!”

少林洪华木笑一下,挺身又上,又是一拳打去!

杜绝大喝一声,化为漫天刀光,旋斩了过去!

杜绝毕竟是在刀法有相当造诣,这一轮快刀,洪华看得眼花镣乱,实无法招架得住,干脆一收手,正色道:“住手,我有话说!”

杜绝一奇,问道:“什么话说?”

少林洪道:“你出刀前都要大喝一声是不是?”

杜绝愣了一下,少林洪又道:“出招前不要呼喊,大呼小叫的,会把一口真气打散,出招时就不能集中全力。”

话来说完,忽然同样的一拳。疾快无伦地打出去,杜绝出奇不意,“砰”地被击中鼻子,捂着脸飞了出去,少林洪拍拍手笑道:“这是学费。”

这一下,真是怪招,把萧秋水等看得忍俊不住,广西四虎更是张扬吆喝,以壮洪华声势,柳千变冷笑道:“这是少林神拳?”

洪华笑道:

“拳是少林,打法是广西,标准的两广打法!”

两广人似乎地域观念比家国观念还重,广西五虎无不洋洋自得于己是广西人氏。

柳千变冷冷地道:“那我柳千变来领教一下你少林拳招和广西打法。”

少林洪咧嘴笑道:“请!”

少林洪刚才的确出手打伤了杜绝,可是谁都看得出来,杜绝那一轮快刀,洪华原是抵挡不住的。

“九天十地,十九人魔”的确身怀绝门武艺,广西五虎的格斗经验虽十分管用,但长久拼战下去,只怕断讨不了好。

可是广西五虎好像一点也不担心。

萧秋水忽然发觉这广西五虎也很像自己这一伙人——像“锦江四兄弟”,像大肚和尚,像老铁:阿顾,也像“树林”“林公子”,一样的乐天,知道该去做的,不管一切,该做就做去!

——不知广东五友也是不是这样?

就在这时,忽然弹出三点寒星!

屠滚突然出手。

少林洪对峙的是柳千变,谁知道出手的不是柳千变,而是屠滚!

“九天十地,十九人魔”的对敌经验,比广西五虎,也只多不少,如果说到阴谋诈略,广西五虎则要瞠乎其后了。

洪华怪叫退避,险险被其中一枚暗器打中,且划破了他的袖子!

给屠滚的暗器打中,哪还有命在?

洪华避过三镖,已十分狼狈,地上的杜绝突然一跃而起,一刀砍在少林洪背后,使得令人无及挽救。

唐方惊呼一声,少林洪跌出三步,居然笑嘻嘻地回头,竟然没事。

杜绝失声道:“金钟罩?”

柳千变目光收缩道:“铁布衫?”

这两门外家功夫绝艺,竟给少林洪华练成,才能硬受杜绝一刀。

少林洪却涩然笑道:“是十三大保横练。”

柳千变等都吁了一口气,因为十三太保横练,纯粹是外家练身法,正如街头卖药的师傅,叫人拿石锤来捶,用脖子拧弯枪支一般,是较为粗糙的杂技而已,却没料给少林洪作救命用。

洪华又腼笑道:“还有童子功。”

“童子功!?”康出渔冷笑道,“没料到广西五虎中还有童子鸡耶!”

这一下,广西五虎和萧秋水等脸色都变了,“杂鹤”施月一步跟前来,脸若寒霜地道:“康先生,没料你以一代大侠身份,竟说出这种话来,我柳江人氏施月要来领教康先生高招!”

广西五虎出现到出手,一直给人十分意料不到的招数,其实这些都是一般市井豪士,擂台比武的惯用技俩、平常武功,但对于康出渔这般武林正宗高手来说,反觉缩手缩足,很不习惯,但康出渔自恃剑术超群,当下傲然道:“也好,让你见识见识。”

施月忽然双手一展,成鹤啄型,飞凿康出渔。

康出渔左手一震,右手却忽然多出一柄剑来,剑如旭日,一下子令人眼睛都睁不开来。

“杂鹤”施月一下子人被卷入剑光之中。

人已不见,只有剑芒。

剑已不见,只有旭光!

旭辉万丈,萧秋水等都没法定睛看清。

只听一声清叱,施月已退了出来,居然没有受伤,可是髻上的珠花散了,发姿凌乱,虽然在仓皇中,却更有一种少妇人的美和动人。

忽然间,施月又“白鹤展翅”、“飞鹤升天”,闯入剑芒之中,难道她已有了克制“观日神剑”之法?

剑芒又烈,施月再度被吞噬不见。

旭芒更炽。

施月再退了出来,喘息已十分急促。

但在刹那间,施月在康出渔剑芒一敛时,又冲了过去,“饿鹤寻虾”、“飞鹤搏蛇”、“黄鹤无踪”、“白鹤飞来”,攻了过去。“饿鹤寻虾”乃少林“虎鹤双形”中的“鹤拳”,“飞鹤搏蛇”是源出“蛇鹤神拳”的招式,“黄鹤无踪”竟然是三百年前就销声灭迹的“黄鹤真人”之绝技,“白鹤西来”是现存“白鹤门”的基本武功身法。

康出渔手中的旭日,忽然一敛,随后光芒又炽,后又一敛,然后又烈,如此一暗一明,总共四次,每次剑芒一收时,剑圈中隐有白鹤掠起,但是四度明暗后,旭日神剑的光芒又告大炽!

这一下,施月即刻急退!

又一声轻叱,剑芒紧追,箍住施月!

宛若鹤唳一声,施月长身拔起,飞落三丈外,左右肩各有一道血痕,喘息不已,云鬓全乱。

康出渔剑势一收,斜指施月,脸色沉冷,但呼吸也甚是急迫。

这一场大战,总共三个回合,施月被逼退三次,几冲不出剑网身死,胜负乃分。

康出渔剑尖一振,发出点点厉芒,又卷向施月。

施月脸色变了,急叫道:“虎豹龙蛇鹰!”

李黑虎地跳前,笑道:“你独家单斗的‘鹤拳’不支啦!待我五路神拳来领教一下!”话未说完,竟然以一双手,左刁腕,右屈指,扣住了康出渔的“旭日剑”!

蛇拳!

康出渔脸色一变。

李黑一刁住剑,哈哈一笑。

铁星月、萧秋水、邱南顾三人忍不注齐齐叫了一声:“好!”

李黑得意忘形,喝了一声:

“打蛇随棍,上!”

“嗤!”一声急响,蛇拳之首,右五指随剑身直上,飞噬康出渔脸门!

但李黑不反攻还好,一旦反攻,一手必松,一松之下,康出渔的剑“嗡”的一声,竟冲出一道金虹,顺势刺人李黑腹内!

这上下,铁星月、邱南顾都忍不住失声而呼,萧秋水急道:“不怕——”

剑刺入李黑腹内,李黑忽又一扭身,弹跳而起,原来只不过在两边衣服上刺对穿了一个洞,真可谓“险过剃头”,饶是李黑游戏人间、也吓得脸色苍白,不过他脸色太黑,看不出来,还勉强咧齿道:“好剑法!还好我有‘蛇形腰身’!”

康出渔冷笑一声,叱道:“那我就‘斩蛇开道’!”

一剑削去,李黑拔起得快,但烈芒过处,竟被削去一对鞋底,人人都为他捏了一把汗,李黑怪叫道:“你估你系汉高祖咩!?”

情急起来,竟说起广西话,人在半空,忽然一游,身形十分好看,胸首一昂,十指如钧,卜卜有声,卡地抓向康出渔头顶!

康出渔一闪,跟着闪过,但这两爪十分怪异,指尖跳动不已,康出渔位置一变,爪向也跟着一转,康出渔及时一矮身,饶是这样,发上金扣连着几条头发也被抓了下来,痛得康出渔一声虎吼,李黑笑嘻嘻半空转身道:“施老妹,我替你番既彩头来嘞!我既龙爪使得无?”

——刚才康出渔曾挑下施月的发箍,而今李黑施“龙爪”拔了康出渔的金扣,正好扯平。

然而施月却急叫道:“黑豆!注意——!”

李黑回头一看,什么都看不见,只有一个奇大无比,看不清也无法看清的太阳,已到了面前!

施月不能救李黑,洪华也不能。

因为他们是广西五虎,宁愿一对一落败,不能以众击寡胜。

他们都是骄傲的人。

萧秋水也想援救,但也不能出手。

他刚才目睹施月败,而其他四虎依然没有上前救援,只有在分开后,李黑才上前。

所以他了解这些人,除非到了必死关头,否则在这时候出手,等于是侮辱。

剑芒烈,李黑黑。

因为李黑太黑,纵使旭日再炽,黑点依然在。

李黑忽然伏地。

“五虎门”绝技:伏地虎。

五指贴掌一收,少林绝艺:虎爪!

烈日当空,但李黑在地上,烈日未罩下,李黑虎爪已抓住康出渔的腿!

李黑的爪,有力、够劲。又黑又粗,跟着一抓,就可抓下康出渔腿上一大块肉来。

就像老虎的利爪。

可惜康出渔的剑已经到了。

康出渔临危不乱。

就算李黑能抓掉他两大块肉,他的剑也可以把李黑钉在地上,穿个大窟窿!

李黑叹了一声,他知道这“虎爪”又告无效了。

他立即滚开,突又弹了起来,跳起七尺,犹如黑豹,五指如凿,铲击康出渔!

康出渔出剑一横“叮”的一声,备退三步,两人脸色都变了一变。

康出渔吸了一口气,那淬厉外射的剑芒,竟全敛入剑身里去,那里剑犹如旭日一般,发出暗红之金虹,剑尖对准李黑。

这无疑是康出渔全力之一击。

他矢志要把李黑斩之于剑下。

可是李黑不会站着等他。

李黑拔空,“九月鹰飞”,李黑转身,“鹰击长空”,李黑飞降,“神鹰裂免”,十指直抓而下!

这一招,声势之厉,连左丘超然也认为可媲美第一鹰爪王雷锋!

可惜康出渔不是兔子。

他的剑尖一挑,已迎向李黑的十指,然后“嗡”的一声,剑芒大炽。

这次剑芒,比任何一次都炽。

夕阳怒日,照在江上,残霞漫天,江山如赭,金辉炫张,好一幅凄厉景致!

李黑犹如黑鸦,置身于如此凄凉晚景中,为眩日所摧毁,不能自拔!

但如果李黑是黑鸦,黑鸦是会飞的。

李黑“鹰爪”已无效,身形已尽,眼看就要毙命于旭日神剑下,忽又平平飞起,用一种不可思议的身法,忽然掠回了“躬背老狗”身旁。

他“飞”过的地方有血洒落。

他背后还是给剑风切开了一道裂缝。

萧秋水忍不住叫道:“好轻功!”

李黑居然还笑得出:“不是轻功,是瑜咖!”

话来说完,旭日又到!

康出渔本就矢志要把这“广州五虎”中最难缠的“黑小子”杀之于“剑下。

厉剑又到,眼看李黑无可招架,忽听康出渔大叫一声:“哎唷!”然后“嘻嘻”抓足跳动不已,众人甚奇,原来康出渔脚底下嵌了一枚铁钉。

众人不明所以,李黑笑道:“我又叫‘铁钉’,你没听说过吗?”

原来李黑身退时已布下了一根利钉,引康出渔来一脚踩下去。

康出渔痛得又叫又跳,怒吼一声,运气于剑,要以“御剑之术”,追杀李黑于剑下。

李黑这下可慌了,叫道:“老狗老狗,这人我不行,你来你来!”

只听躬背劳九哑声一笑,忽然抽出一抿黑棍,一棍子就打了出去!

适才康出渔追击李黑,萧秋水等人自是提心吊胆,后来康出渔踩到钉子,萧秋水注意到施月、洪华、胡福等都为李黑捏了一把汗,又舒了一口气。

李黑虽败,他们亦不去救,但却极为他担心的。

他们却依然相信他们的兄弟能应付这场危局。

这信任比什么都来得重要得多。

康出渔冲过来,矢志要把李黑诛之于剑下。

但是躬背劳九一棍就扫了过去。

劳九的棍也不知什么做的,又黑又细,一棍扫出,才划破长空一声尖锐的呼啸!

这一棍打在剑上。

如果是蛇,这一棍恰好打在蛇之七寸上。康出渔使的是剑,这一棍的巧劲,恰好击在康出渔剑身运力之所在。

剑气立散。

差一点剑就要脱手飞了出去,康出渔猛一提气,剑交左手,但心都痛了。

剑是好剑,但被这又黑又臭的棍子一击,好似连灵气也击散不少一般,金芒也剥落了些。

康出渔简直气死了。

这又驼又老的“老狗”手中黑棍,好像真是他主剑的克星。

但是萧秋水这时才知道康出渔有多么厉害。

康出渔连战广西五虎三大高手,其中包括江湖人称“最难缠的黑豆”,居然不败,受劳九狙击之下,依然剑不脱手。

萧秋水现在才明了他父亲萧西楼当日为何如此重用康出渔,可惜康出渔却仍然背弃了萧西楼。

想到这里,萧秋水就气坏了。

但见到康出渔又心疼又愤怒持着宝剑的样子,脚板一直因痛楚而翘起的窘态,萧秋水就忍不住好笑。

唐方却真的“噗嗤”一声笑了出来。

康出渔怒不可遏,大喝一声,举剑欲刺!

“躬背老狗”“呼”地一声,又一棍当头劈落,一面哑笑嚷道:“来啦你!”

正在这时,突又掠起一道急风,“虎”地一声,另一黑突突的拐杖。迎向黑棍撞了过去,“啪”!

两杖交击在一起,看来威猛,但相击之下,没有分退,反而黏在一起,杖身都冒出了丝丝白气。

出杖的人正是独脚彭九。

镔铁杖好像就是躬背劳九的乞丐杖之克星,劳九额上已冒出黄豆般大的汗水。

大家都知道,这种内力互拼之法,是比招式交击还要可怕得多的事,任何一方若然不敌,想收回发出去的内力,则必死无疑。

这种硬拼,最伤内力,也最耗精神。

可是彭九也没占看便宜,他是独脚,不若劳九看似踏步不了不八了,若无其事,但已汗透衣衫。

柳千变忽然一扬扇,扇中扛出一点寒光,直袭“躬背老狗”!

唐方叱道:“卑鄙!”

正待出手,忽来一面厚背金刀,“当”地击落寒光,一掌向两人手中拐杖相交处击去,一面朗声道:“大家都是武林同道,志在比试,何必互伤!?”

这一掌击出,彭九、劳九都觉一股大力涌来,彭九只觉一股狂飙袭来,不得不退;劳九也觉一股暖厚的热炙涌来,不得不收。

两人一收,才见出掌的人是“好人不长命”,金刀胡福。

胡福这一掌,解救了彭九与劳九互拼伤亡之危。

胡福这一掌,竟能打出两种不同力道,击退两大高手,看来场中广西五虎,内功修为要算此人为最高,独脚彭九心中不禁暗惊。

“躬背老狗”退后撤掌,心道好险,这一次力拼,虽可图个两败俱伤,但看来那独脚人最近是受了内伤,功力方才打了个折扣,否则自己未必可与之扯平。

“躬背老狗”当然不知道独脚彭九乃在两天前,为铁星月铁掌所伤。

柳千变斜眼住金刀胡福,半阴半森地笑道:“好内力。”

金刀胡福淡淡地道:“过奖。”

柳千变皮笑肉不笑地道:“只不知武功怎样?”

他只说了七个字,却足足攻了二十一招,每一招攻出时,部用不同的角度和方法,而且每一招是相同的。

萧秋水现在才知道“地马行天”柳千变是如何“千变”。

可是金刀胡福依然气定神闲,柳干变的扇子攻到那里,他就一刀剁下去。

他出刀看来不快,但柳千变攻了二十一招时,他也出了二十一刀。

所以柳千变的招都只用了半式,他不想断臂,惟有收招。

柳千变攻了二十一次半招,猛吸气二收,退回原位,长揖道:“好刀法!”

胡福也收刀还礼道:“承让。”

就在他收刀的同时,柳千变突然出手!

他的扇子就攻向胡福拔刀的手。

刀在鞘里,胡福手里没有刀。

胡福来不及拔刀,只好一一手抓住扇子。

扇子忽然“得”地一声,弹出一支铝针,直刺入金刀胡福的脉门!

正在这时,电光火石问,突听一声:“照打!”

“叮”地一声,一枚飞蝗石击中铝针,针断落,石飞开,胡福犹如险死还生,在阎罗王面前打了一个转又回来。

发暗器的人是唐方。

也只有唐家的人,能在此时十步内发暗器救人。

暗器可以缩短一切距离,用暗器救人,可谓“明器”。

胡福回首长揖道:“谢谢姑娘……”

柳千变冷哼一声,招扇一展,“霍”地扬开“地马行天”四个大字,直拍胡福背门!

唐方惊呼道:“小心背后……”

文鬓霜怒叱一声,一脚飞出,踢向柳千变,柳千变一退,江易海却闪身而上,招招擒拿,制住文鬓霜的双腿攻势。

李黑因怒柳千变等暗算,骂道:“兔崽子,下三滥,咱们干上了!”

“躬背老狗”哑声吼了一声:“好!”

挥棒就上,胡福却不动气,连忙摇手道:“不可,我们不能在事情未弄清楚真相前,胡乱打一通!”

看来胡福在广西五虎中年纪虽不最大,但地位却至尊,李黑和“老狗”只好硬生生停住不打。

这时忽听一个温和、庄敬、沛然的声音哈哈笑道:“误会,误会,都是一场误会。”

萧秋水等回头一看,心都冷了半截。

来人三缕长须,脸色有一股谈淡的紫气,不怒而威,双眉斜飞入鬓,气度从容华贵:威震阳朔屈寒山。

也就是“权力帮”中“八大天王”里的“剑王”屈寒山。

萧秋水等一见屈寒山出现,心里本已冷了半截,现在又冷了另半截。

因为他们看到广西五虎竟然一起长揖到地,恭声道:“广西五虎,向屈大侠请安。”

屈寒山也回揖道:“五位客气,今日这里究竟是怎么回事?好叫我丈二金刚摸不着脑袋。”

金刀胡福一脸歉意道:“我们也不清楚,只是见这位好像是康先生的兄台,以及江老爷子、杜绝擒住了受伤的文老英雄,我们想调停化解,故此出手相助,以致引发一场误会……”

屈寒山哈哈仰天笑道:“确是误会、误会……”

胡福等也陪笑道:“哦!误会,误会……”

屈寒山依然笑道:“他怎会是文鬓霜文老弟呢?哈哈……”

胡福等相顾失色,脱口道:“他不是‘腿绝’文鬓霜!”

屈寒山仍然笑道:“当然不是。你们几时听过‘武林四绝一君’会单独行动的!?”

胡福等一时都怔住:四绝一君出道数十年来,从来都是五人行动的。

屈寒山继续笑道:“再且,我与文老弟十数年之交,非同泛泛,难道我也认他不出,哈哈……诸位见识广闻,其实招式类似,还远不如真人!”

文鬓霜厉声嘶问:“那我是谁!?”

屈寒山脸色一寒,脸露杀机,竟令胡福等不寒而栗:“你是假冒文鬓霜,招摇撞骗,滥杀无辜,权力帮人,‘飞腿天魔’顾环青!”

此语一出,广西五虎不禁大惊失声,纷纷道:“他是顾人魔!?”

“顾环青是他!?”

“那我们帮错人了!”

屈寒山回首向广西五虎正色道:“我绝不怪诸位,诸位路见不平,拔刀相助,乃大侠本色,果是为广西五人豪传;惟此顾人魔,不仅欺骗诸位,在近日武林中,已不知害死多少武林正义之士……唉!此魔不除,江湖中将永无宁日!”

文鬓霜怒极悲笑道:“哈哈哈……我是顾环青!?哈哈哈……我文鬓霜是顾环青!?”

屈寒山一脸正气,缓缓又道:“我与诸位相交近二十年,诸位自可信我,这一群年轻朋友,也大受其妖言所惑。康先生、江老爷子、屠老大、彭兄等都是武林名宿,他们都可以为我的话作证,他们不知五位,五位大人有大量,不打不相识,自是莫要见怪!大家为武林正义,不遗余力,实是武林之福。适才一战,康先生亦误认诸位乃权力帮中魔头,所以才下手不容情,不惜暗算,亦不过为一‘义’字,我谨代表诸家向五位大侠致歉!”

这一番说下来,冠冕堂皇,正气凛然,真把广西五虎说得冷汗直流,把文鬓霜等气得全身发抖。

第八章九指擒龙

隔了半晌,广西五虎低声议论了一番,金刀胡福站出来尴尬笑道:“这的确是一场误会……我们本来也觉得以康先生、彭兄之侠名,怎会作出这等事情……幸而屈大侠及时赶到,才化解这……这一场误会。要请大家海涵,见谅。”

康出渔冷笑道:“见谅则不敢当,不过五位他日要行侠,要仗义,还是要问清楚才出手较好!”

李黑忽然截道:“我们两广十虎,天不怕、地不怕,服的只有两人,在广东,是梁斗梁大侠,在广西,是屈大侠,倒不是你康老先生,康先生说这话,未免太托大了一些吧!”

康出渔怒不可遏,李黑这话简直没把他放在眼里,屈寒山却一摆手道:“总之是一场误会……我以‘屈寒山’三个字作保证,这些人狐群狗党,不值五位匡护……至于冲突,兹代表康先生等位向诸位道歉。”说罢长揖到地。

广西五虎慌忙回礼,少林洪华道:“有屈大侠出面,我们自是心服口服。”

躬背劳九也涩声道:“有屈大侠开了声,我们就此不管!”

屈寒山和蔼笑道:“几位如此给屈某薄面,不知可否至寒舍小酌几杯?能否赏光?”

李黑看了萧秋水等一眼,叹道:“恐怕没有心情了。”

——见死不救,对于广西五虎来说,心里确是不会好过。

金刀胡福圆场笑道:“这几天梁斗梁大侠要来,兄弟等还要张罗接待,届时梁大侠来了,才一齐去拜会屈大侠,如此可好?”

屈寒山笑道:“梁大侠吗?我已经好久没见过他了。”

萧秋水忽高声道:“你们竟相信这人的话?!”

广西五虎脸上都掠过一阵尴尬之色,李黑涩声道:“屈大侠是广西群龙之首,自是不会骗人!”

唐方也急道:“我是唐方,我的哥哥唐大,就是死在这姓康的手上。”

说着又指向在一旁气得说不出话来的文鬓霜:“他的确是文老前辈,其他三绝一君,都死于这屈寒山手下!”

广西五虎自是一震,金刀胡福向唐方诚恳地道:“姑娘救胡某一命,胡某自是感激;只是姑娘说唐大先生已遭毒手,在下却在十日前,还与唐大先生会面,姑娘说的未免太……”

胡福称唐方为“姑娘”而不叫“唐姑娘”,说“唐大先生”,而不用“令兄”,显然不相信唐方便是唐家的人。

屈寒山也仰天打了个哈哈道:“至于四绝一君,与我相交十数年,江湖宵小也不知剪除多少了,我会杀他们?!哈!哈哈哈……”

杂鹤施月也凝视唐方道:“不是我们不信任你们,而是你们说的话,令人无法信任。”

萧秋水长叹一声,大声道:“你们走吧,我们不怨你们。”

于是他们走了。

广西五虎都走了。

剩下的是萧秋水、唐方、左丘超然、铁星月、邱南顾、马竟终、欧阳珊一、文鬓霜,面对的是“权力帮”的屈寒山、康出渔、彭九、屠滚、杜绝、江易海、柳千变,六个人魔,一个剑王。

屈寒山摊摊手,耸耸肩,居然很温和地道:“现在都好了。”

马竟终紧紧握住欧阳珊一的手,反正面临的是死亡,他什么都豁出去了:“什么都好了?”

屈寒山笑道:“应该准备好了吧?要自刎呢?还是要我们来动手?”

屈寒山手上还是没有剑,但笑意中目光如剑寒:“要杀你们,易如反掌。前面还有汉四海在等你们,后面也有余哭余在追。”屈寒山目光闪动:“你们,已无一线生机。”

他们真的无一线生机,连一丝生机都没有了。

单止一个屈寒山,纵使他们八人联手,也远非其所敌,何况还有康出渔、江易海、柳千变、彭九、屠滚、杜绝?后头更有余哭余,前面又有汉四海,他们真连一点机会也没有。

在他们面前,已经没有路。

纵使有路,也是死路。

天无绝人之路。

在他们来说,这句话是不是够讽刺?

他们有信心、热情、达观、不绝望,从不放弃努力,绝不背信违义,但他们不易舍弃浣花萧家的危局,冒死冲出来,要赶到桂林去请救兵,又警告天下武林同道,理应联手台击权力帮,为了完成这点,他们牺牲了一切,甚至折损了兄弟,然而今壮志未酬,困于此地,孤立无援,而且死路一条。

金兰结义,在他们来说,盘江的神州结义之一线生机,此时岂不是要绝灭了?

绝对不可以。

——你们一死,这世界岂不都是权力帮的天下了?

——所以不管你们做的事别人认为如何愚蠢如何傻,你们都得撑下去。

——好好地撑下去,因为你们的存在乃是天地昏暗间的一线微明,一点光亮。

屈寒山依然道骨仙凤地笑道:“既然你们不肯自杀,我们只好动手了。”故意压低声音又道:“你们已知道我们那么多秘密,我们自然没有法子让你们再活下去。”

萧秋水凛然道:“你要杀就杀,要我们束手待毙,绝不可能!”

屈寒山脸色一寒,道:“好!我就先杀你!”

屈寒山身形甫动,江易海即道:“请剑王让我先行出手。”

屈寒山微笑道:“好!”

但他笑容立即僵硬。

全身肌肉也马上硬绷绷起来。

因为“九指擒龙”江易海的九只手指,已分别扣拿在他全身三道死穴、五处要穴上。

他丝毫动弹不得。

他凸出眼睛瞪住江易海,自牙缝里狠狠切出了一个字:“好!”

屈寒山说一个“好”字,其怨毒、怒恨无与伦比。

这一个“好”字,包括了“你暗算得好绝”、“你骗得我好苦”、“你做的好事”等意思。

他说完了这个字,就连一个字再也说不出来。

因为他在全力运功抵抗!

被“五湖拿四海”江易海拿住全身大小十二处穴道,要是旁人,早都倒下去了。

然而屈寒山不倒。

这震吓只有江易海心里知道。

屈寒山不但不倒,而且运内力相抗。江易海只能勉强拿住他。屈寒山一警觉即用力抵抗,江易海强制住他于一时,却无法置之死地。

江易海本来就想出奇不意,杀死屈寒山,再与萧秋水等,对抗康出渔这批人。

现在看来已没有那么容易。

但是他一定要假装顺利。

惟有如此,才能控制全局。

屠滚、杜绝等都呼啸着扑了上来,但都在半途停住。

谁都看得出屈寒山的命捏在江易海手里,谁都不敢妄动。

只有江易海知道他一个指头都移动不得,稍作移动,屈寒山就得脱反扑。

那时他的处境就不堪设想了。

所以江易海强道:“你们想要剑王的命,最好先住手。”笑了笑,又道:“要帮主不责你们之失职,就得听我的,”江易海一副从容不迫的样子:“要是帮主怪罪,你们在这儿赔了个‘剑王’,嘿嘿,你们当知惩罚如何了!”

想到帮主李沉舟,康出渔等手都软了。

不管他们能否擒下江易海,只要给江易海杀了屈寒山,他们的罪名也够大了。

谁敢惹火权力帮的帮主?

康出渔等纵然有十个胆子,也不敢这样做。

所以他们只好停了下来。

萧秋水到现在才弄清楚江易海是帮他们的人,大家都喜形于色。

这局势急遽直变,萧秋水禁不住问道:“你究竟是谁?”

“我是‘五湖拿四海’江易海。”

左丘超然忽然失声道:“难怪陕北道上,你曾拿住了我,却没有杀我,你就是‘九指神捕’胡十四!”

江易海笑道:“要不是你师叔,还会给你一个臭屁就臭走?”

左丘超然艺出于第一擒拿手项释儒,后来加上鹰爪工雷锋之亲传,在擒拿法来说,武林中已鲜少有人胜之,但比起擒拿大师项释儒的师弟胡十四来说,确实差得大多太远了。

但是胡十四早已失踪数载,销声匿迹。

胡十四当时与诸葛小花,朱侠武合称“六扇门三大至尊”。

——朱侠武就是《跃马黄河》里的“铁手铁脸铁衣铁罗网”朱侠武。

胡十四与朱侠武、诸葛小花合称捕快中的“三大至尊”,他当时名列第三,胡十四近年失踪后,都不知有多少人在怀念他的功绩。

江易海昔笑道:“因为我九只手指,跟别人都不一样,所以柳大总管还是怀疑我,始终没让我接近李沉舟,也没让我当上‘九天十地,十九人魔,其中之一,所以我花了七年,还是掘不着‘权力帮’的根。”江易海苦笑道:“而今我已忍无可忍,不能让你们白白送死,所以这下出手,杀一个李沉舟爱将屈剑王也好!”

康出渔目光如剑,怒道:“你是胡十四?!”

胡十四笑笑道:“你的底子,都落到我手里,你很愤怒,是不是?”

康出渔冲前一步,道:“为着权力帮,我不能让你活回去!”

胡十四冷冷一字一句地道:“不过只要你再走前一步,我就杀了屈剑王!”

康出渔立即顿住。胡十四即道:“你们先走,这儿让我来断后。”

——他已发现屈寒山的内劲抵抗越来越大,恐怕随时会控制不住:他必须要先撤走萧秋水等,自己再图逃脱。

——有屈寒山做挡箭牌,至少可求自保。

左丘超然急道:“胡师叔!”

胡十四叱道:“你要是认我是师叔,那就赶快给我定!带你那班朋友立刻走!”遂而惨笑道:“并且回去告诉你师父,这个时候不是归隐可以躲得开的,你不先找他,他会毁了整个江湖,然后就是你!”

“他”指的当然就是“权力帮”,或者就是代表权力帮的李沉舟。

萧秋水等举棋不定,胡十四又道:“萧秋水,你们快走,别忘了浣花剑派,武林同道命脉,都系在你们所要传达的讯息上!”

萧秋水忍不住道:“胡前辈你……”

胡十四强笑道:“我手上还有这位‘剑王’,他们还不敢对我怎样,而且,我一个人也较容易脱身得多,你们跟着我反而累事。”猛怒目一瞪,叱道:“还不快走!”

萧秋水等只好走了。

左丘超然等一行八人,走了约莫一盏茶光景,胡十四才长长呼了一口气。

屈寒山体内的反抗劲气也没原先那么充沛、有力了,虽然胡十四的九只手指已渐渐发麻,但他己自信有足够的力量置屈寒山于死命。

所以他沉声道:“现在我也想走了,你们能不能提供我个好办法?”

康出渔沉吟半晌,道:“你先放了剑王,我以名誉保证,让你活出广西。”

胡十四大笑道:“你的名誉担保,哈……敢情是屈寒山对广西五虎的保证一样吧?”笑声一歇,又道:“我放了屈寒山,不但活不出广西,连万里桥也活不过了。”

柳千变怒道:“那你究竟想怎样?!”

胡十四道:“我想还是——”忽然因为极大的恐惧,而一个字都说不出来。

不但因恐惧而说不出一个字,甚至连说出一个字的能力也没有,甚至来不及。

因为他指下屈寒山的内劲骤然增强,如海潮怒涨,海啸卷天,一下子增加到一倍、十倍乃至于二十倍!

胡十四的九只手指,因禁不住内力之摧迫而不住弹动起来,颤抖的手指已扣不住屈寒山的要穴。

就在这时,屈寒山一缩,抽身回剑,寒光一闪,胡十四拦腰被斩为两截!

甚至来不及一声惊呼。

胡十四死时双目仍睁得老大:他到死才知道李沉舟手下“八大天王”中“剑王”的武功实力!

屈寒山一招得手,即剑弃于地,疾叱道:“快追!”

康出渔等应得一声,屈寒山却踉跄了一步,“哇”地吐了一口鲜血。

他趁胡十四防备较为松弛时,用毕生之力撞开被扣之穴,拼力发剑,杀了“九指神捕”胡十四,但这一下也耗了全力,真气游走,震伤了内腑。

但他毕竟仍是独力,在死穴为对手扣控之中仍杀了大敌。

威震阳朔屈寒山岂是一名捕快所抓得了的——纵使那是位神捕!

逃。

惟有尽快抵达桂林,进入浣花分局,才能歇息。

萧秋水等心里确实十分之急,文鬓霜因腿伤而不便速行,铁星月和马竟终便轮流抬着他来逃。

这一位以腿拳著名的英雄此刻脸无表情,也不知是悲伤、愤懑孤寂,还是哀莫大子心死?

这一路赶下来,竟已到了与安县城西五十里之古严关。

古严关筑于西山之间,传为秦始皇时所筑。附近山石题刻很多。远远看去,十分庄严。此时已是日落时分。

这时三五渔樵,正踏步晚归。

萧秋水等正欲急急穿过古严关,忽听后背有两个樵夫在对话:“听说四川武林中出了一件惨案,死了很多会打架的人,你知也不知?”

“哦!是那个叫什么剑派的吗?好像给人攻破了。”

萧秋水听到这里,心里好像是挨了一鞭似的,全身都搐痛起来。

“可不是吗?跟权力帮作对,有死无生咯!”

“晤怪之得啦,原来拒地与权力帮作对,想晤死都几难咯。”

萧秋水忍不住回头就要追问这几位樵夫哪里来的消息,忽然唐方拉了拉他的衣襟,萧秋水连忙看回前面,只见日薄西山,古严关上,竟直挺挺地躺着五六位樵夫打扮者的尸体!

直挺挺的尸首,柴薪、担挑、斧头都散落在地上,死者脸色发黑,五官出血。

唐方道:“是被人毒死的。”

马竟终叹道:“都是些普通的樵子。”

欧阳珊一忍不住道:“一定是瘟疫人魔余哭余,早布下了毒,却误毒死几个不相干的人!”

“这人魔!”萧秋水、铁星月、邱南顾、左丘超然等都很愤怒,他们宁愿自己与敌人决一死生,都不愿意无辜的人代替他们死。

他们已决定奔过去探查那些樵夫中毒的情况,是否还有药救。

这时走在较后面的两个樵夫,也看到前面这种情景了,唬得愣住,其中一人忽然嚷道:“那个不是鲁阿根吗?”

“他怎么也会在那里?谁千的……阴功!阿弟也在那边!”

这两人因看到熟人,关心情切,急急抢先奔了过去,肩在背上的柴薪都不管了,往地上一扔,过去蹲下来拍打死者的脸颊,悲叫道:“阿弟,阿弟,你怎样了?”

左丘超然、萧秋水长叹一声,两人对望一眼,想要走过去搀扶和劝慰,趁此询问他们浣花剑派的消息。

就在这时,文鬓霜忽然喝道:“等一等!”

难道“腿绝”丈鬓霜精厉的眼神里,又看出了什么蹊跷?

文鬓霜一叫,萧秋水和左丘超然就停了手。

无论如何,他们都敬文鬓霜是前辈。

就在他们停住身影的刹那,那两位樵夫身形忽然摇摆不已,踉跄了几步,双手紧握着自己的咽喉,哑声嘶叫,走没几步,终于倒下,口吐白沫,摇动了几下,眼睛如死鱼般凸了出来,再也不能动了。

中毒而死。

毒从死人身上来。

当别人一碰死人的衣襟时,毒就从死人的衣褶扬起,侵入生人的手心、呼吸里来。

所以两个樵夫立刻中毒身亡。

如果刚才触摸死人的是萧秋水,那么萧秋水现在当然也是个死人。

下毒的人是没料到有人先萧秋水而触摸到地下的死人,而下毒者所毒死的正是那两位樵子的亲朋,所以这个樵子才会赶在他们之先,去查探死人的情况。

好毒的毒!

萧秋水立即变了脸色,文鬓霜倏然喝了一声:“下来!”

一脚踏在古严关的石墙上,石墙震动,上面却轻飘飘地落下三个人来,轻巧、无声。

三个人都是一样,白衣,宽袖,而脸容像一枚发水的大白馒头,五官挤在一团,小得可怜。

第一个人笑嘻嘻地道:“我叫余笑不,他叫余不笑,还有一个,就叫余我吾。”

第二个人苦口苦脸地道:“我们都是余哭余的弟子。”

第三个人似哭似笑地道:“我们本来要毒死你们,却毒死了别人,这样也好,死越多人,越好!”

这三个人,如此冷毒,说得稀松平常,在他们宽阔的白袍里,不知隐藏了多少污垢、罪恶。

萧秋水忽然走过去跟唐方低声说了几句话。

余笑不忽然又道:“我师父就要来了。”

余不笑脸色木然地道:“我们要在师父未来前解决你们。”

余我吾接道:“你们谁要先来送死?”

萧秋水猛喝一声,挥刀扑去,边叱道:“你们残杀无辜,我先来领教!”

这三名白袍人忽然俱左手一振,抛出一样东西,飞袭萧秋水!

萧秋水一闪身,避开一物,一回刀,碰开一物,左手一捞,接住一物,冷笑道:“凭这些小道技俩也把我……”

忽然一个字都说不下去,脸色倏变,手握咽喉,格格有声,仰天倒下!

铁星月惊叫道:“萧老大——!”

邱南顾连忙想扑过去扶持,文鬓霜喝道:“去不得!”

第九章杀!

只听余不笑阴阳怪气地道:“瘟疫人魔的东西,他都有胆接,死了,也是敢死鬼。”

余笑不笑嘿嘿地道:“他已经死了,你们谁要跟他去就过来。”

余我吾冷笑道:“瘟疫一至,鬼哭神号;瘟疫一过,万物无生——”

他特别把最后一个字尾音拖长,因为他觉得这样可以唬人。

喜欢杀人的人,莫不喜欢唬人的。

杀人和唬人岂不是同出于人性的恶?

可是他最后一个尾音却拖不长。

不仅拖不长,甚至是骤然中断!

因为萧秋水一跃而起,一刀刺入他的腹中。

刀入余我吾腹中的刹那,萧秋水已用力一推,使之直撞余笑不!

余笑不想避,已然来不及,他只见余我吾的背门向他撞来,他立即用双手按住,却不提防萧秋水的刀己从余我吾腰脊穿出来,直刺入他的肚子里去!

然后萧秋水立即弃刀,尾起一脚,把两人踢向余不笑。

余不笑乍逢巨变,已然心乱,接住两人,同时两人腹中之刀“飕”地一声又给萧秋水拔了出来,闪电般劈入余不笑咽喉。

余不笑的脸,还是不哭不笑,但还加上了一种表情:至死不信的表情。

一个斯斯文文、文文秀秀,略有几分英悍之气,看似尚未出道的青年,竟会假装中毒,出其不意间连杀他们三兄弟,连眼睛都不眨一下。

文鬓霜冷眼旁观,向唐方道:“萧少侠在一公亭把断腿的彭九饶而不杀,是大侠之仁。而今瞬间诛杀三凶,只因这三个毒人滥杀无辜,确不可饶,决意要杀,绝不容情,此乃侠者之风。”文鬓霜叹了口气又道:“难得萧少侠年纪颇轻,却有大侠之风,而当机立断,胆大心细,城府深沉,今后武林,必有他这一位不可多得的人才。”

唐方在一旁听了,自是欣喜无限。

萧秋水攻其无备,一口气连杀余氏三兄弟,乃趁余氏等以为他中毒之际。

他接下余氏的毒物,居然不倒,乃是因为他手上早戴了手套。

唐方的手套。

唐方的暗器有些是用手套来发的,像唐方在乌江边向阎鬼鬼打出的那一把毒砂时便是。

此时萧秋水已把手套脱下。

凡是沾过瘟疫人魔一脉的东西,活人都是再沾不得的。

铁星月禁不住一翘大拇指道:“杀得好!”

忽听一个声音冷冷地道:“杀得不好。”

铁星月猛返身怒道:“哪个王八?!”

只见古老的严关后,暮色四伏,不知何时己悄然多了一位白衣人,在幽暗的暮霭里看过去。不甚清楚。那人有气无力地道:“是我,你们的索命人。”

邱南顾虎地跳起来,吼了过去:“你是什么人?!”

那人在暗暮中以一个十分怪异、令人毛骨悚然的声音道:“我是瘟疫,我在哪里,那里就有瘟疫。”

文鬓霜目光收缩,道:“瘟疫人魔?”

那人有气无力地一笑道:“余哭余。”

文鬓霜忽然冲了过去。

——一公亭,地下洞开,一人飞出,刹那间毒杀了“掌绝”黄远庸。

——黄远庸是文鬓霜的兄弟。四绝一君中,除姚独雾、毕天通、一君顾君山乃是死于剑王屈寒山手中之外,就只有余哭余杀了黄远庸,所以文鬓霜最恨的两个人,第一个当然是屈寒山,第二个就是这余哭余。

余哭余现在站在古严关之后,石墙里的暮色昏沉中,有一种说不尽的诡秘、妖异!

文鬓霜冲入古严关,快如一支箭矢。

他的身形没入关口拱门下,暮色阴影罩下来,吞没了他。

在阴暗的黑影中,隐约看见文鬓霜脚下一阵踉跄,出得古严关,身影又清晰起来。

可是文鬓霜就扑倒下去,扑倒在余哭余身前,再也起不来,他一双眼睛凸了出来,远远看去,眼神也不知是悲愤,还是讽刺?

因为他已死了。

暮色里,那白衣人松袍宽袖,有说不出的神秘、诡异。

萧秋水失声叫:“文前辈……”

只听余哭余阴阴笑道:“我跟你们不同。你们是拿刀拿剑去拼,我有我的毒物跟你们拼。”又阴阴一笑道:“我在古严关布下了毒,你们过得来,就杀得了我。”

萧秋水举目望古严关,只见西边一点余晖,雄厉的古严关嵌在两山之间,更显神秘诡异!

把在关口远远处的白衣人。更有说不出的令人头皮发麻的妖诡!

余哭余就在关前,毒就布在关内。

准能冲得过去?——连文鬓霜都冲不过去。

萧秋水眼中有泪,他决定冲过去,——不只因为要杀余哭余,更是要替文鬓霜报仇!

就在他要冲出去的时候,忽听后面有人漫声道:“你冲过去也没有用,——因为你们已经不必冲过去了。”

萧秋水等猛回头,只见一清秀白皙的青年,在背后的沉暮中,却悠然对他们微笑:

唐方脸色一变,目光却发亮:“汉四海!”

那人欠身一笑道:“正是在下。”

忽听一人大笑道:“还有在上!”

另一人也大声道:“更有老子!”

追兵来了!

自称“在上”的,是“地马行天”柳千变,他轻功高,自然追得较快。

自称“老子”的是屠滚,他吃过邱南顾一掌,挨过文鬓霜一脚,恨之入骨,自然会追得更快一些。

在他们之后,忽然又来了近百个人,就像暮色一般,静悄悄地来,不带一丝声息,眼睛却如饿狼般发着亮。

这些人分两边而站,显然跟前两路是不同的人马。这两批来人的服饰也大不相同,一批约莫六十多人,穿饰如普通人一般,有些商人打扮,有些渔樵穿者,更有些打扮成妇孺人家模样。

他们跟普通人唯一不同是目如精光,太阳穴高鼓,显然是内外功兼修的高手。

另一批人却是黑衣劲装,脸色冷沉,背后一律挂利薄长刀。

这两批人的头头,穿着如普通人的一批,前面站着五个人。

五个形貌几乎一模一样的人,穿灰色长袍,背负长剑,脸色冷然,五人只是高矮不一。

萧秋水认识他们,这五人就是《跃马乌江》一文中提到的,萧东广十九年前力挫的“长天五剑”。

萧东广名列还在当世“七大名剑”之先,亦因他以独力击败“长天五剑”此役;萧秋水虽未见过“长天五剑”,但确听过萧西楼的口叙。

这五人显然就是当年的“长天五剑”。

——近闻“长天五剑”已投入“权力帮”,而今看来,确实如此。

——背后六十余人的装扮,正是“权力帮”众潜入各行各业的铁证。

——昔日“剑气长江”一役中,萧秋水等“锦江四兄弟”,所歼灭的“九天十地,十九人魔”中的“铁腕神魔”博大义一役,已从中得悉权力帮早已掌握长江一带,甚至秭归全镇县的船夫、当铺,甚至工人。

“长天五剑”曾力敌萧东广,合起来武功绝不在“武林七大名剑”之下,五个连在一起,无疑等于权力帮又多了一位魔神!

另外一批人的领袖萧秋水也认得。

一男一女,男的须发皆黄,怒目竖眉,如一头巨狮;女的口大如盆,目光精厉,如一头怒虎。

狮公虎婆!

在《剑气长江》一文中,曾提及萧秋水为了一头小狗受虐而与他们交手,这次交战,令萧秋水深深感觉到,从场中权力帮的人仅只有这对夫妇在,已经够不好对付了。

更何况有余哭余、屠滚、柳干变、长天五剑,及那一班高手,更可怕的还有一个身份、武功皆高深莫测的:汉四海。

汉四海微笑道:“你们这可谓‘前无去路,后有追兵’。”

唐方却截道:“君不闻‘天无绝人之路’?”

汉四海却笑道:“那你们就试走走看吧!”

唐方一扬手,红、蓝、白三点靖蜒飞出!

脱手的时候同时就到了!

快,快到不及被防!

这就是唐方的暗器!

三枚暗器突然不见了。

这三点暗器,突然发出,又突然不见。

汉四海依然微笑。

快,快到不可思议!

他的手好像早已等着唐方的暗器来收。

萧秋水的心沉下去了。

看来汉四海的武功绝不在“九天十地,十九人魔”之下。

这时铁星月与邱南顾各自大吼一声,分左右扑出,矢志要把汉四海击倒!

就在他们掠起之际,汉四海身上骤然多了一蓬光,然后光蓬分成两道,一道罩向铁星月,一蓬盖向邱南顾!

原来光蓬本身有十二二样暗器,其中有飞叉、铁蒺藜、暗青子、铁蓬子、飞刀、小剑、银针,这原本是十几种不同的暗器,要用十几个高手才打得出来,而且所发的力道又分七八种,居然都给这人一出手间都发出来了。

萧秋水忽然觉得这手法很熟悉。

这时铁星月与邱南顾已狼狈地退了回来。

惟有退回来才能避过这些无法挡、无法防的暗器。

萧秋水的心简直冷了。

他发觉此人的武功绝对在“九十天地,十九人魔”之上。

这人到底在“权力帮”里是什么身份呢?

汉四海悠然笑道:“后退既无希望,只好前冲了。”

众人禁不住回头,只见暮色更沉,夜色已临,古严关口的白衣人也似铺上一层灰暗。

只听余哭余森森地道:“要前冲,就得过古严关。”

“千手人魔”屠滚“嘻嘻”笑着向邱南顾指了一指,道:“这人要留给我,他暗算了老子一掌。我要他后悔为什么要生出来。”

“铁扇神魔”柳千变“霍”地张开摺扇,阴笑道:“那女的倒要留给我。”

狮公突然低吼了一声道:“萧秋水留给我!”

虎婆森然张开了天口:“我们要把他撕开来吃了!”

长天五剑没有作声,却一齐缓缓解下了佩剑。

汉四海叹了一口气,摊摊手笑道:“看你们年纪轻轻,却有那么多人恨之入骨,我也没有办法。”

左丘超然冷笑道:“你少来假惺惺!”

汉四海忽然提气道:“余老兄,看来这几个人是要往你那儿冲,你一人在那儿,要不要多我一个作伴?”

那边的余哭余有气没力地道:“汉兄肯来,欢迎之至。只不过古严关不易渡。”

汉四海笑道:“那没什么。”回头向柳千变等道:“这儿就全仗诸位了。”

柳千变自是暗怒汉四海的狂态,但知此人乃是权力帮智囊柳随风的密友,谁也不敢得罪,陪笑道:“汉兄放心,保管一个不漏!”

汉四海悠然笑道:“有劳诸位了。”

话一说完,倒飞出去,一个筋斗,就翻过墙头,落到余哭余身侧。

数丈高的墙头,竟给汉四海一翻就翻过去了,根本不必过古严关口,甚至翻墙时连看都没多看一眼。

萧秋水的心简直落下去了。

汉四海的武功简直可以跟屈寒山相较!

他们已无路可走。

谁说“天无绝人之路”?

摆在他们面前的,就算有路,也是绝路。

绝路通向死路。他们纵有路,也给人堵死了。

暮色已经过去了,夜色已经来临了。

他们的希望岂非如同夜色一般漫长、一般无望?

唐方望着天上挑起的第一颗晚星:黄昏星,眼睛不禁发了亮。

晶莹的星光。

余哭余也禁不住道:“好轻功!”

汉四海淡淡一笑道:“是真的好吗?”

余哭余奇道:“当然是好。”

汉四海洒然一笑道:“不见得吧!”

余哭余没有再说话,他在等汉四海说下去,汉四海果然说下去:“其实在我翻过墙头时,余兄心里是在想:这小子实在太狂了;要不是看我跟柳五总管有交情,而且又是屈剑王介绍来的,你早就要毒我一毒,给我点厉害瞧瞧了。”说着又笑道。

“不知我说的对不对?”

余哭余的脸色变了变,却仍然阴声细气道:“汉兄太多疑了吧!”

汉四海大笑道:“这样好了,为使余兄心服,我们一齐来赌一赌。”

余哭余不解道:“赌什么?”

汉四海伸出白晰的手比了一比:“杀人。”

余哭余居然提高了声音:“哦?”

汉四海轻笑道:“杀那一班人,你用毒,我用暗器。”

余哭余心忖:我用的是毒,杀人于无形,难道还会逊于你不成?当下冷笑道:“如此甚好。只不知你要何种赌法?”

汉四海眼睛发亮。“赌杀人,看准杀得快,看谁杀得多。”

余哭余即道:“什么时候开始?”

汉四海斩钉截铁地说:“现在。”

他话一说完,余哭余的双手就伸了出去,立即就发生了一件很诡秘的事。

古严关的苍古石墙上的砖块,忽然如一层薄薄的暗青,迅速地游移前来,乍看似一层薄雾,但仔细看去,又像千万条小虫一齐向前蠕游而来。

唐方忍不往失声叫了起来,马竟终也动容道。“蛊毒!”

蛊毒是既不可灭,又毁不得的,是为武林中人最为头痛的毒物,萧秋水等前有蛊毒,后有强敌,真是无可走避。更惊人的是“疯疫人魔”余哭余竟可遥控蛊毒,简直已到了匪夷所思的地步。

就在这时,余哭余忽然变成一只刺猬。

余哭余是人,怎么会变成一只刺猬?

其实余哭余不是真的变成一只刺猬,而是在刹那间,被上百口长针齐齐钉在身上,所以像刺猬一样。

余哭余吼了一声,汉四海却笑道:“我赢了,我先杀了一个。”

然后余哭余就倒了下去,倒在文鬓霜的尸首旁,文鬓霜凸出的双目恰好瞪住他,也不知是悲哀,还是讽刺?

杀人者人恒杀之。

余哭余一死,他的蛊毒都奇迹一般地消失不见。

然后汉四海“呼”地一声,穿古严关口而出,掠过萧秋水等人面前,边笑道:

“现在前有去路了。”

然后飘巧地落到柳千变等人面前,柳千变等都唬了一下,不禁向后退了三步,汉四海仍然蒲洒地微笑着。

汉四海杀余哭余,这一下突变,委实太诡奇、太惊人、太出人意料。

这一下不但柳千变等无法接受,连萧秋水等都不敢置信。

屠滚忍不住切齿道:“汉四海你——”

汉四海轻轻地“嘿!嘿”笑道:“我不叫汉四海。”

柳千变的脸色似有些变了,嗫嚅道:“你是……?”

汉四海仰天大笑道:“我不姓汉,我姓唐。”

唐方居然也接道:“汉唐都是盛世。”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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