一步一步,挪出了房门。
小轿等在那里。这回没有皮毛,她冷得快快逃进了轿内,却还是冷风呼呼。
她心中却一片暖意。
今次无人要她蒙眼。两个轿夫抬着她,越走越快。
袁圆的嘴也咧得很开,越来越开,终于忍不住笑了出来。
轿子一直抬出了庄园,抬到了街上,抬了好远,抬进了一栋小小,但是也暖暖的屋。
袁圆笑得出声,弯下了腰。
两个轿夫把她扶下来。
她还在笑。
屋子里停着小轿,跪着一个笑得东倒西歪,以至于笑出了眼泪的少女,还站着两个沉默的轿夫。
终于少女的狂笑变成了大哭。
她哭得天昏地暗。
轿夫静静望着她。
终于,她的哭泣已经嘶哑,发不出声音。
轿夫摘下了帽子,温柔地扶她上床休息。
“辛苦你了。”
她无声,咽泪。
辛苦?
再辛苦也值得。
她没有看错。没有牺牲错。也没有痛错。她付的代价,没有错。
因为站在面前的两个轿夫,是连小开和平无奇。
她用女人的一生来换的结果。
“我已经知道一切。”连小开温柔地抚上她的面颊。“你放心,我不会再让你受到任何伤害。”
“你们……要到哪里去?”袁圆伸手抓住连小开的手,声音嘶哑,却充满快活。“我……没事。我想……喝酒。”
连小开和平无奇笑着对望一眼。
“我们去买酒。”
袁圆醉了。
连小开和平无奇却还很清醒。
不是因为他们酒量好,而是因为他们没有喝。
酒量再坏的人,若是滴酒不沾,也不会醉。
连小开不会再让自己醉。
有些事情,发生一次已经足够。
“你要去哪里?”平无奇看见连小开眼中飙射的杀意。
“我想去京城。”
“找吴铁汉的麻烦?”
“不错。打铁趁热,报仇须早。”连小开一字一顿。
平无奇微笑。“你现在去,正是杀他的最好时机。”
“为何?”
“之前刚刚得到的消息,还来不及告诉你。吴铁汉在京受了廷杖之刑,伤势沉重。”
“如此看来,现在出手,岂非趁人之危?”连小开眯着眼睛,笑意盈盈。
“趁人之危的事,侠义之辈自然不会做。”平无奇故意板起脸来。
“不错,我们不是侠义之辈,我们岂能不做?”
两人哈哈大笑。
连小开趁着那无酒的醉意,拔刀,振衣,拍马。
连小开第一次入京。
京城的繁华,貌似比江南更为沧桑,却未必繁华。
站在高处环眼看去,皇城一片灰黄砖红,周遭则是暗紫气韵缭绕。城门高阔,兵重戍深。
连小开忽然有了一种感觉。
他若如探囊取物般,将这城抓在手中,又待如何?
又有谁能阻挡?
嘿嘿一笑,他寄下绮思,向国公府飘身而去。
太容易寻获的目标,太无人防守的府邸了。
连小开满不在乎地落在了国公府的主院之中。
然而他的心中,却再无一点轻佻。
从被吴铁汉擒获的那一刻起,他此生,再无一刻会放松自己。
院中寂静。连一个婢女仆从也无。
连小开却分明地感觉到了他要找的人的气息,就在其中。
“吴铁汉。”他静思片刻,选择扬声。“你应该已经知道我会来。”
所以驱散下人,清场待死?
屋内传来轻轻的咳嗽声。
从呼吸声中已经可以判断,对方伤势不轻。
伤他的不是任何人,而是这个国家。
这个国家要鞭笞他的狗而已。
连小开不再犹豫,抬步走了进去。
房门未锁,屋内重帘叠幛,光线幽暗。
时日匆匆。
这个武林中,最值钱,最重要的东西,仿佛已经不是武功,而是消息。
“小人斯是,大人们光顾本店,有何需要?”斯家的生意永无断绝,斯氏子孙死了一个,便可以再来一打,无穷无尽。
郁方仪在天书馆密室,匆匆翻阅卷宗。
“连小开震断‘水龙吟’,伤七人,夺马,追驰七百里,赶上青衣铁骑,伤二人五马,救走平无奇。十日后胁迫李显臣,救回袁圆。一日后奔袭京师。”
“此中可有不尽不实之处,还请夫人补充。”斯是之前笑眯眯地将她让入了密室。“夫人离去之后,自会有人整理抄写,无须担忧被人认出笔迹。”
这便是天书馆的生意之道。对于武林中发生的大事,除去密布天下的眼线报道,还鼓励当事人亲自圈点评写,尔后彼此参阅汇总。
只是郁方仪此刻有些气急败坏。“为何至此就没有了?后来呢?”
“夫人莫急。”斯是好言安抚。“后来之事,本馆已经悬赏天下以查,想来数日之内就可水落石出。”
“数日?都过去了月余,都无人知晓结果?”
“如果硬要加上结果,那便是,吴铁汉生死成谜,下落不明;连小开与袁圆已回神霄山;平无奇先在南山镇,后忽然消失,不知所踪。”
“全部都是废话!”郁方仪愤而将书掷到了地下。“回府!”
“夫人看来相当关心在下的生死。”
郁方仪狠狠一震,抬眼便见到吴铁汉微笑着倚在门边。
斯是眨眨眼睛,迅速站起身来。“吴大人来了。卷宗请吴大人随便参阅,有不实不尽之处,还请吴大人补充。小人告退。”
吴铁汉笑容如沐春风,一坐下来便搂住郁方仪的纤腰。
郁方仪咬住下唇。“你……你……”
“我如何?”
郁方仪皱眉,终于一叹。“你害我担心了。”
“你担心我?”
“难道我担心连小开么?”
“连小开何须担心,有神功自保,有夫人外援,再有天意命定,世上恐怕已经无人可以令他再有挫折。”
“你……什么意思。”郁方仪的脸色变得有些难看。“我为何要援助他?”
“因为你想将情教送给他,作他的资本。”
“……我不知道你在说些什么。”
吴铁汉伸手捏捏她的**。“只可惜,此事他要晚些才能陪夫人进行。”
“什么?为……什么?”
“因为此刻我要同他玩一个游戏。”吴铁汉站起来,带得郁方仪也不得不起立,靠在他怀中。“一个在沧海之中寻一粒粟的游戏。也是一个同寂寞与不寂寞有关的游戏。”
“我不懂。”
“他留下些美好的东西。我虽然再无实物可以令他分心,却有虚幻的美好,可以令他伤心、痛心。”吴铁汉看着郁方仪惊如小鹿的表情,微笑着低头,吻了上去。
郁方仪仍然未能明白吴铁汉。
她所能明白的只有,现在,该是脱去衣裳,抬起腿的时刻。
既然吴铁汉要她,她便不会被这个局面排除在外。
男人不能越过爱。
“简单来说,我绑了沈沉。”快意过后,吴铁汉果然和盘托出。
又也许,他本来就准备说给郁方仪听的。
“沈,沉?”
“沈沉是连小开的一个希望。一个对于光明,对于温暖,对于未来的希望。我设下一个以沈沉为筹码的赌局。”
“赌局?”
“连小开要么从漫漫神州中找出沈沉下落,要么放弃他最后的朋友,去享受高处不胜寒的寂寞。他选择了前者。我给他三个月时间,三个月之后,无论他能否寻得,我们约在皇城一战。”
郁方仪抬眼,觉得眩目。“……也许是天派你来,做他的对手。”她喃喃地,双手抚摩着吴铁汉背后的疤痕。“疼么?”
“不。”吴铁汉答,“甚是有趣。”
她拨开缭绕的头发。“怎么会?”
“当然有趣。人生在世,朋友太多,没有仇敌,是多么无聊的事情。”
“你准备?”
“东南山水甲天下——”吴铁汉似是在郁方仪的身体上模拟那些丘陵。“趁着连小开奔波劳苦,我便替他除去些碍眼的石头又何妨呢。”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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