马鞭扬起，马鞭落下。【】</p>
‘啪啪’的声音，成为旅途中唯一的响动。</p>
伊人有点昏昏欲睡，双眼惺忪地端起杯子，朝贺兰雪示意了一下，贺兰雪摇头说；‘不喝。’等了等，见伊人放下手臂，头低了下去，马上就要睡着的模样，他赶紧又说：“可我要吃那块红色的糕点。”</p>
伊人一脸黑线，忍无可忍，终于问：“你的左手不是还能动吗？”</p>
贺兰雪很纯洁地看着她，再次提醒道：“可是你答应要照顾我，直到我的右手康复为止的。”</p>
伊人无语，侧头看了看窗外奔驰的风景鲺。</p>
她有种严重受骗上当的感觉。</p>
下午在池边，贺兰雪说：“我们一起回去。”</p>
她最后的回答，“不行，我要等炎寒。”</p>
贺兰雪却做痛心疾首样，左手撑地，皱眉道：“可是，我现在这样子，一路回天朝，只怕穿衣啊，吃饭啊，喝水啊，都会成问题。”</p>
“可是……”</p>
“不如，你先勉为其难照顾我一段时间，等我的右手差不多够自理了，你再回炎国见炎寒好不好。”贺兰雪殷殷地看着她，有点像大灰狼向小红帽谆谆善诱：“我让人给炎寒说一声，行不行？”</p>
伊人正犹豫着，贺兰雪又做剧痛状了。</p>
他倒是真痛，脸色本已苍白若纸，再加上有心博取同情，这一伪装，立刻让伊人上当了。</p>
“那……好吧。”</p>
两人正待离开的时候，流逐风已经换了一身清爽的衣服回来了，伊人远远地看见他，连忙喊了一声：“流逐风!”</p>
流逐风转过头来看着她。</p>
“告诉炎寒，我们先走了。”伊人说：“过几天再回来找他。”</p>
流逐风笑眯眯地摆摆手，“去吧去吧。”</p>
可是，当炎寒真的回来时，他吐掉草屑，只慢悠悠地说了一半话：“他们走了。”</p>
而伊人，此刻，已在赶往天朝的马车上。</p>
关于这件事，易剑曾私下问过自家王爷：“王爷，这算不算欺骗啊？易剑怎么觉得，觉得王爷根本没有放王妃走的意思……”</p>
贺兰雪抬眸，看白痴一样瞟了易剑一眼，唇角上挑，相当邪气地笑道：“我本来就没打算放她走。”</p>
“可是王爷说……”易剑摸摸头，有点百思不得其解。</p>
贺兰雪很理直气壮地问易剑，“伊人喜欢我，对不对？”</p>
“对。”</p>
“我也喜欢伊人，对不对？”</p>
“……对。”</p>
“那她跟我在一起，吃不吃亏？”</p>
“……不吃亏。”</p>
“那不就得了。”贺兰雪相当自以为是地得出一个答案，继续笑眯眯地看着在前面为他铺床叠被，当丫鬟使的伊人。</p>
“可是王爷对王妃说，等右手康复了，就……”易剑是个老实人，依然觉得欺骗是很不道德的事情。</p>
“难道像炎寒那么傻，还等着公事公办不成？”贺兰雪翻了翻白眼，一脸奸邪：“就算是骗，我也要先把她骗走。”</p>
贺兰雪与炎寒不同的地方在于——炎寒一直想光明正大地得到伊人，而贺兰雪不，他只要明确了他的心，她的心，便会不顾一切，甚至耍点诡诈。在所不惜。</p>
他的个性里，一直有种赌徒的决绝。</p>
“不过，万一以后王妃提起王爷的话，要求兑现怎么办？”易剑又担心地问。</p>
贺兰雪的笑容敛了起来，沉默了一会，然后微笑道：“易剑，难道你以为我的右手，还能康复吗？”</p>
从此拿不起剑的手，岂非永远也达不到真正的康复？</p>
如此说来，他倒也不曾诳她。</p>
不远处，正在折腾着被褥的伊人突然打了一个喷嚏，她茫然地揉了揉鼻子，还没有意识到：自己已经被一只大狐狸算计了。</p>
也许一算计，便是一辈子。</p>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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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伊人，伊人！”</p>
在临近天朝的小镇里，城东的天字客栈一大清早便响起了一个绝对称得上找茬的呼叫声。</p>
伊人猛地挣开眼睛，用拳头揉着眼睛，揉了许久许久，才终于回神。</p>
“伊人！”</p>
大呼小叫不绝于耳。</p>
她先是盯着天花板静默半日，哀叹了一阵苦命，然后心不甘情不愿地翻身下床。</p>
磨叽磨叽，好不容易挨到旁边的房间门口——里面的呼喊依旧中气十足。</p>
她很无语地推开门，毫不意外地看着贺兰雪正躺在床上，一脸含笑地看着她。</p>
床边散着一堆今</p>
日要穿的衣服：马褂、长衫、腰带，种类相当繁多。</p>
伊人从前不知：原来男人穿衣服这么麻烦的。简直比女人还琐碎。</p>
“今天又要辛苦你了。”他笑笑，只是笑容里，可丝毫没有过意不去的意思。</p>
伊人半睡半醒地走到床边，拿起床上的马甲，喏了声，“站起来吧。”</p>
贺兰雪于是从床上站了起来，双手展开，一副任由宰割的样子。</p>
于是乎，伊人开始笨手笨脚地为他穿衣服了。</p>
好不容易为他套上长衫，忽而发现马甲忘穿了。</p>
于是脱掉，重穿。</p>
再好不容易将马甲套上，又发现正反错了。</p>
于是乎……</p>
脱掉，重来。</p>
贺兰雪穿着一身白色的亵衣裤，脸上没有丝毫不耐烦，任由伊人折腾来，折腾去，挺兴致盎然的样子。</p>
待衣饰终于全部准备好后，伊人舒了口气，偏头看了看他的头发。</p>
——男人的头发，也是很难很难梳理的。</p>
她兀自研究了半晌，终于决定一劳永逸，折身回房，颠颠地拿了一柄剪刀来。</p>
——如果可能，她更愿意为他将头发全部剃掉。</p>
贺兰雪吓得够呛，连忙放弃继续捉弄她的念头，摆手道：“还是让易剑来吧。”</p>
伊人如临大赦，立马摇摇晃晃地回去补眠。</p>
等到了马车上时，她依旧睡眼惺忪。总是睡眠不足的样子。</p>
贺兰雪则一阵窃笑，眼见着伊人就要睡着，他便指使着她去拿这拿那，简直是——相当相当过分啊。</p>
易剑对此很无语。</p>
然而，除却伊人的事情外，贺兰雪的神色又是凝肃的。</p>
他们的行程其实不慢，几乎每天都要赶路达九个时辰，到了客栈，也不过是迅速洗漱、浅浅小憩而已——那也是伊人严重睡眠不足，整天像梦游的原因之一。</p>
关于京城的消息，每天如雪花一般纷杳而至，太后的病竟似一日重一日，连驻守边防的贺兰钦，也被贺兰淳急急地招了回去。</p>
据说，内务府已经开始采办白绸，为丧事做准备了。</p>
近乡情怯。</p>
也许从前的线报，只是一个模糊的事情交代，越接近天朝，贺兰雪越有种极深的感触：那个即将过世的老人，是自己的母亲。</p>
一个固然从未抱过自己，从未疼过自己，却十月怀胎，将他生养下来的母亲。</p>
归心似箭，那脚程，也越来越快了。</p>
……</p>
……</p>
……</p>
……</p>
到了第十日，京都远远的城墙已经能看见轮廓。</p>
贺兰雪的马车却突然停了下来。</p>
易剑勒住了缰绳，转身请示贺兰雪道：“凤先生说了，让我们进城后不要急着进宫，最好等他来了后一起商榷后再作打算。”</p>
“凤先生现在在何处？”贺兰雪问。</p>
“他与凤七小姐有事先行了，他留话说，让我们暂居蓬莱客栈，如果他到了，也会住在那里，到时候便在大厅会合。”易剑如是回答。</p>
“……夏玉与冷艳婚事的消息，只怕这几日也已抵达朝廷。”贺兰雪作势沉吟了片刻，随即挥手道：“无论如何，先进城吧。”</p>
易剑这才重新扬鞭，车轮碌碌作响，在驿道上滚滚进发。</p>
这一停一动，早已把兀自坐在车厢里打瞌睡的伊人惊醒了，她迷迷蒙蒙地睁开眼，撩起轿帘，朝外一看：远处的景色依稀熟悉，只是拢在清晨的薄雾里，又显得有点陌生。</p>
“回到京城了，伊人。”贺兰雪微微一笑，笑意抵达眼角，竟然有种妩媚。</p>
“京城……”伊人怔怔地看着越来越近的城门，突然有点百感交集。</p>
她又重新回来了，多么奇怪。</p>
“你想不想回家看看？”贺兰雪见伊人神色有异，心念一动，忽而想起：伊人其实还是有家人的，她的家，是天朝首富伊家，她的姐姐，是当朝最受宠幸的贵妃，她曾经，也是京城的一个大家小姐，一个王妃，甚至，在这里经历了她最初的爱恋，她对裴若尘的爱恋。</p>
明明，不过半年的时日，如今蓦然想起，竟好似过了许多年一般。</p>
——原来心境已如此不同。</p>
“回家啊……”伊人作势想了想，然后点头道：“也可以的。”</p>
其实，她也挺愿意再见一见裴若尘，自那日在墓地一别后，又是经久不见。</p>
他还好吗？</p>
伊人依旧会不自主地挂念着他。</p>
“是不是还想去见一见若尘？”贺兰雪似看透她的心思，走到她的背后，搂过她的肩膀，将下巴抵在她的耳朵下，轻声问。</p>
伊人也不掩饰，轻轻地‘嗯’了一下。</p>
奇怪的是，贺兰雪听在耳里，也不觉得多么刺耳，只是觉</p>
得：本应该见的。</p>
只是，应该他与她一起去见若尘。</p>
不知什么时候，对她，他已踏实。</p>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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马车行至城门，易剑低声通报了一遍，拉起了头上的风帽，贺兰雪也松开伊人，拥着她坐回座椅上，果然，没一会，便听到城门方向传来一个士兵粗噶的声音：“你们是谁！现在全城戒严，不相干的人，不要随便进城！”</p>
易剑正打算例行公事回答说‘进城行商’，却不了贺兰雪突然掀开轿帘，吃惊地唤了一声：“小右！”</p>