室内的烛火在一瞬间被风吹得摇摇欲坠,半明半暗间终于映出裴忱似笑非笑的神情。他瞧着屋内的两个人,开口时语气有些玩味。
“毕竟你们是请本座来帮忙的,总要说明白些。”
苍枫晚看着裴忱的神情有些复杂。
他还记得自己第一次见到裴忱时的情形,那时候的裴忱太过弱小,弱小到几乎不必他正眼去看,连灵月阁的弟子都能拭其锋芒,到他知道这些人闯入了灵月阁,却也懒得去追索。
总也不过是十年不到,一切便都不一样了。
也许傲慢也是人失败的原因,不过他当初若是没有那么傲慢的话,或许现在也就不回得来这样一个帮手的。
裴忱知道苍枫晚是怎么想的,他也知道苍枫晚的无可奈何。
看着昔日一只手便能按死的人今时今日跑到自己面前来飞扬跋扈,任谁也不会觉得那是一件很愉快的事情。
然而苍枫晚的脸上却渐渐有了一点笑容。
“这一次的确需要魔君相助,否则以如今灵月阁的力量,无论如何也不能做到。”
“名字。”裴忱微微挑眉。
“霄浮。”苍枫晚冷笑了起来。“是不是觉得很意外?”
裴忱猛地抬头看向苍枫晚。
“他的年龄不是早已经过了?”他顿了顿,跟着冷笑一声。“性别似乎也不大对。”
“这一次,是我们最后的机会。”雪无尘终于开口。他的声音依旧显得有些虚弱,显然尚且惊魂未定。“所以有些不一样,也是理所当然的。”
裴忱沉默良久。
他知道如果霄浮死于他手,在旁人眼里看来会是什么样的。当日凌率种种刁难于他,未尝便不是在为霄浮铺路,若霄浮真因他而死,世人大抵要说他睚眦必报。
他当然也知道这对霄浮不大公平——不大公平。这四个字一出来,他便能觉出自己道心动摇,若不是境界高到可以抗衡天道,只怕一颗道心是早就毁了。
裴忱微微苦笑起来。
他是为了建立一个不再有不公的天下,才走到了这一步。
然而过不了多久,却又要用一条无辜的性命去换暂时的安稳了么?这与当日他反出昆仑的由头何其相似?他可以被人嘲笑,却不想叫自己也看不起自己。
裴忱霍然抬头。
苍枫晚和雪无尘是真心实意地要裴忱来帮忙,却也是真心实意地想看一看裴忱的笑话。
所以他们看见裴忱的眼神时都怔了一下。
那双眼睛现下像是深不见底的一口古井,只叫人觉得有些心悸。
“人我会带给你们。”裴忱冷声道。“但是在那之前,我要去落月湖之底看一看。如果有旁的方法维持封印,霄浮就不能死。”
雪无尘挑眉,他已经渐渐地平静下来,在人前拿出惯用的高高在上姿态,把腰背挺得笔直。“我以为你与他有仇,这是一箭双雕,却不想魔主如此豁达。”
“我同他从来没有仇怨。”裴忱想了想,答得倒是很诚恳。“我甚至没有见过这个人,再回昆仑时得先弄清楚,万一抓错了便很不美。”
雪无尘一时间叫他噎住了。
他和苍枫晚对视了一眼。
当年裴忱便见过止水,还当着众人的面说出止水活着的秘密。
那之后他们两个花了很大的力气,把裴忱那番话贬斥为无稽之谈。
叫裴忱去湖底,若是叫他见到了止水,还不知会生出什么波折。
可他们不得不承认,现下的灵月阁需要裴忱的帮助。若是没有裴忱,想从昆仑手里抢人几乎是痴人说梦。
这世上现在也没有人能强迫裴忱去做什么,如果现下雪无尘拒绝裴忱的要求,接下来会发生的没准是裴忱强闯圣湖,而灵月阁上下没有一人能够阻拦。
那才是真真颜面扫地。
裴忱看出了雪无尘的顾虑,他轻声笑了起来。
总算是扳回一城。
他知道雪无尘害怕什么。
“放心,我与止水素昧平生,既然家姐当年并没有死,我与雪阁主之间便也可以说是无冤无仇。因此,无论当年事如何,我都不会偏颇于止水。”
裴忱说得很中肯,并无半分讥诮的意味,这叫雪无尘的脸色好看了两分。
他站起身,裴忱便从窗户上跳了下来给他让开一条路。
雪无尘把烛台拿了起来。
铁黑色的烛台叫雪无尘的手显得愈发惨白。烛火映出窗外的景象来——其实裴忱能悄无声息地出现在这里就已经说明了许多问题,他还肯同两人说出这个请求,便已经是十足的诚意。
雪无尘的窗外就是落月湖。
落月湖,被百越称为圣湖的存在,传说是月神休憩之地,故而得名落月。