原本还板着的脸上，渐渐露出一丝笑容。</p>
是一种不出所料、又充满讽刺的笑容。</p>
“啊，我当然满意！”他用爽朗的声音说道，但声音也未免太大了一点。</p>
让白鸟警部立刻有了不好的预感。</p>
果然，远山夜一继续说道：“以前我的一位朋友跟我抱怨说，霓虹的警察系统没有任何希望，我还以为是他太偏激了。”</p>
“但是白鸟警部这番完全能够逻辑自洽的冷酷发言，终于让我认清了，你们就是这么不可救药！”</p>
“以白鸟警部的精英身份，我相信你根本不是死背条文、不知变通的那种人。既然如此，你能说出刚才那番话，就只有一个原因：你根本不把民众的生存和安危放在眼里，你在意的就只有你自己的升迁。”</p>
“就你们这些人，还自命什么主持正义吗？”</p>
在场的众人，连村松老板等人都听得目瞪口呆。</p>
他骂得并不比刚才的志保更过分，但现在的志保在大家眼里，只是个人小鬼大的小女孩而已。</p>
远山夜一则是成年人，还是和警视厅有合作关系的侦探。</p>
他为什么会反过来骂和他同一阵营的警察呢？</p>
被炮火直接轰到的白鸟警部也不由得红了脸。</p>
“远山先生，你这么说……”</p>
“白鸟警部，刚才说扰乱社会治安的流氓是由派出所处理的吧？”远山夜一打断了他，直接问。</p>
但也没有给他回答的机会，而是转向了村松老板。</p>
“那么，请问村松老板，之前有流氓在影院打架捣乱，你们报警的时候，警察是怎么处理的呢？”</p>
被点名到的村松老板愣了一下，才答道：“派出所的警察把那些流氓带走了……”</p>
远山夜一故意停顿了片刻，环顾四周时，却发现没几个人觉得有异。</p>
忍不住就叹了口气。</p>
“然后呢？他们受到了什么惩罚？有没有赔偿影院的损失？警方有没有向老板你解释，那些人为什么会来捣乱呢？”</p>
“啊？”村松老板露出茫然的神色，“可、可是……”</p>
“就算那些人只是偶然在影院捣乱的好了，”远山夜一摇了摇头，解释道，“他们扰乱了公共秩序，伤害到了他们，理应受到惩罚，是吧？”</p>
“受害的是影院和观众，所以你们有权利要求赔偿，至少是道歉，或者，再退一步，知道他们为此付出了什么代价。”</p>
“可是看老板你的样子，好像对这些都完全不知道呢。”</p>
“所以我很怀疑，你们派出所的警察只是把那些人带走，大约训斥了一顿或者关一关就算了。他们根本不在乎民众遭受的损失，也没想过这背后还有什么阴谋。”</p>
“这种基层警察，不要说正义了，说一句薪水小偷也不为过吧。”</p>
最后一句显然是在问白鸟警部，因而白鸟警部也耸了耸肩，打算反驳。</p>
“那些只是……”</p>
但马上他的声音又噎住了，好像意识到了什么，没法再说下去。</p>
“想说‘只是地方警察的问题’吧？”远山夜一再次笑了笑，目光中却有掩饰不住的愤怒。</p>
愤怒，这是他在解决这个事件时都不曾感受到，却在听了白鸟警部的话后熊熊燃起的心情。</p>
就像他自己说的，最早听明智跟自己抱怨警察系统的弊端时，还觉得他是不了解职场生态的精英大少爷。</p>
而白鸟警部那种事不关己，宛若照本宣科的发言，却真实地体现了这些大小官僚和浑水摸鱼的薪水小偷的态度。</p>
所谓民不举，官不究，所以影院不去报警，他们遭遇的一切就没有人管。</p>
而他们报了警，说了自己的怀疑，又会被警察以“没有证据”把申诉堵回去。</p>
“有谁听说过，要民众自己找证据的呢？”</p>
“那不是该警察去调查，去还民众一个公道的吗？”</p>
始终把自己当成那个社区小民警的远山夜一，在警视厅的精英、也是候补干部的面前亢声质问。</p>
“什、什么……”白鸟警部的声音变得有点结结巴巴的，但还是努力分辩着。</p>
“那样就去调查的话，警察的工作量要增加多少你知道吗？”</p>
“警察也是人啊，总不能……总不能还没有保护民众，自己先过劳死了吧？”</p>
远山夜一轻蔑地哼了一声。</p>
“那你能告诉我，警察系统每年过劳死的数量和比例吗？”</p>
“我怎么觉得，这个数值远远比不上普通公司职员呢？”</p>
开玩笑了，拿你们霓虹的警察跟华夏比不成？都是公务员，你们干多少活，我们干多少？</p>
还跟我这贷款上了！</p>
“还没有发生的事情，白鸟警部是不是没必要假设太多？”</p>
“作为公务员，警察的工资已经比一般社会民众要高很多了。”</p>
“拿着纳税人的钱，理所当然要服务社会，这没有错吧？”</p>
“只是调查一下捣乱流氓的背景和可能的指使者，这种程度的工作都做不来的话，未免也太无能了。”</p>
“民众对于警察的观感，不就是这些尸位素餐的人败坏的吗？”</p>
“所以志……小哀刚才说你们根本代表不了正义，你们根本没法为民众伸张正义，这有什么问题？”</p>
“你……”白鸟警部显然还想再反驳，但一时竟然失语。</p>
被远山夜一这么一说，他也确实意识到了基层警察工作的缺失。</p>
如果自己还要为那些废柴辩护的话，自己也要搭进去。</p>
但如果自己一味撇清，声明那些人只是警察群体里的混子，则未免太像是文过饰非，不敢直视问题。</p>
因为他确实也知道，这种“混子”才是基层警察的常态，是不可抹杀的无奈现象。</p>
将目光转向身边的佐藤和高木时，发现他们两个也已经被这一番话说得面红耳赤。</p>
“白、白鸟警部！”在他目光投过来的时候，和古桥站在一起的高木就鼓起勇气说道，“这个事件的后续，就由我来负责调查吧！我会让民众知道警察是站在大家一边的！”</p>
“还有我！”佐藤警官也立刻附和道，“刚才那位小妹妹说的有道理，如果我们都不把正义喊出口，又有谁会相信，我们真的在主持正义呢！”</p>
望着这两位暂居自己部下的热血警官，白鸟警部终于点了点头。</p>
“既然如此，村松老板，您愿意和我们一起回警局，为张田买通流氓，扰乱社会治安的事件作证吗？”</p>
“呃……”村松老板还在习惯性地犹豫，身边的百合子，再加上少年侦探团的一群孩子，都已经兴奋地叫了起来。</p>
“老板，答应啊！一定要让那家伙也受到惩罚才行！”</p>
“老板，答应吧！”</p>
“老板……”</p>
“好、好！……”在众人的催促下，村松老板最后坚决地点了点头。</p>
人群中发出一阵欢呼。</p>
而之前还仗着受害者身份颇为嚣张的张田，则蔫头搭脑地不敢作声了。</p>
气氛一时变得相当融洽。</p>
情知只是暂时下了个台阶，白鸟警部没敢再多说什么，就和人带着一干证人匆匆离去。</p>
影院里只留下了百合子招呼帮了好大忙的客人们。</p>
而客人们，除了少年侦探团一行，则还各有心事。</p>
刚出了大风头的远山夜一转过头去，刚好和坐在角落里的高远目光相对。</p>
彼此都看出了冷笑和警惕。</p>
“没有什么事的话，我们先走了。”远山夜一说着，就朝角落里走去，“妈——”</p>
一句话没有说完，突然一个小小的身影登登跑过面前，抢在他前头拉住了高远的手。</p>
“我要和阿姨一起回去！”小只的志保整个人都挡在高远身前，理直气壮地叫道。</p>