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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十章 二月洛阳春仍早(2 / 2)

每当卓东来用这种口气说话时这个世界上就最少有一个人要受到他致命的伤害和打击。

“因为郭庄。”

这句话在别人听来虽然毫无意义可是吴婉听了却好像忽然被毒蝎所螫利刃所伤就好像忽然从万丈高楼上失足落下连站都站不住了枯黄礁粹的脸上也起了种无法形容的可怕变化。

卓东来当然不会错过她这些变化的。

“这些年来司马一直都跟你分房而睡连碰都有没碰过你。”卓东来的声音冷漠而残酷:“你正在狼虎之年身边刚好有郭庄那么样一个年轻力壮的漂亮小伙子而且很懂得对女人献殷勤。只可惜现在他已经死在红花集死在朱猛的刀下连头颅……”

吴婉忽然嘶声大喊:“够了你已经说够了。”

“这些事我本来不想说的因为我不想让司马伤心”卓东来说:“现在我说出来只不过要让你知道你做的事没有一件能瞒得过我所以你以后不管要做什么事都要特别小心谨慎。”

吴婉的身子已经开始在抖。

“现在我才明白了”她眼中充满仇恨怨毒:“你派郭庄到红花集去为的就是要他去送死因为你早就知道了我跟他的秘密。”

她忽然扑过去抓住卓东来的衣襟嘶声问:“你说是不是?是不是这样子的?”

卓东来冷冷的看着她用两根手指轻轻一划她双手的脉门。

吴婉的手松开人也倒下却还在问:“是不是?是不是?是不是这样子的?”

她永远都不会知道这件事的真相因为卓东来已经走了再也没有回头也没有看她一眼就好像把她当作了一只刚被他从衣襟上抖落的虫蚁对她再也不屑一顾。

一条长绳。

长绳在吴婉手里吴婉在房里的横粱下有风从窗外吹进来好冷好冷的风。

“今天是什么日子?我想一定是个好日子。”她痴痴的自语慢慢的将长绳打了结。

一个死结。

同日。洛阳。

这条街本来是条很热闹的街有菜场有茶馆有早集还有花市。

可是现在忽然什么都没有了。

就像是一个一向十分健康强壮的人忽然暴毙了一样这杀街也死了变成了一条死街。

茶馆的门板已经有好几天没有拿下来菜场里屠夫的肉案上只剩下一些斑驳交错的乱刀痕迹街上几乎看不见一个人。

谁也不愿意再到这条街上来。这条街上生的悲惨祸事实在大多了。

只有一条夹着尾巴的野狗伸长了舌头在抵着石板缝里还没有被洗干净的血迹。

野狗永远也下会知道这里的血是些什么人的血。

野狗不知道牛皮知道。

在另外一条小街上一家叫“老张馒头店”的小馆里牛皮正在吹牛。

“牛皮”是一个人的外号因为这个好酒贪杯的小伙子不但会吹牛而且脸皮真厚比牛皮还厚。

他正在向一个从远地来的陌生人吹牛因为这个陌生人已经请了他喝下不少酒。

他吹的就是那天在铜驼巷外那条街上生的那个悲壮惨烈的故事。

“那个小子真他娘的是个好小子俺牛皮真的打心眼儿里佩服他。”牛皮说:“那小子真他娘的够种真他娘的不怕死。”

陌生人默默的听着默默的为他倒酒。

“后来俺才听说那小子姓高是老狮子的朋友。”牛皮说:“龙交龙凤交风老鼠交的朋友会打洞这句话真他娘的一点也不错也只有老狮子那样的好汉才能交得到他那种朋友。”

陌生人眼中仿佛有精光一闪可是很快的就低下了头。

“那天你也在那条街上?”

“俺怎么会不在这种事俺怎么会错过?”牛皮兴高采烈:“那天俺正想到老胡的茶馆里去喝盅早酒就看见那小子一个人大摇大摆的去了二月天他身上居然只穿着身短布褂却把大褂子搭在于里后来俺才知道那件大褂子下面原来藏着把宝剑。”

牛皮忽然站起来用筷子一比划:“就这么一下子那把剑就刺进了蔡老大的心口快得让人连瞧都瞧不清楚。”他摇着头叹气:“谁都没想到那小子真的那么有种连俺牛皮都被吓傻了。”

“后来呢?”

“大家都认定那小子准要被人大卸八块了想不到就在那节骨眼上半空里忽然掉下个人来就好像……就好像飞将军自天而降。”

这么好的一句“词儿”居然是从自己嘴里说出未的牛皮实在得意极了所以赶紧喝了一大碗酒故意问那陌生人:

“你猜猜看从天上掉下来的那个人是谁?”

“是老狮子?”

牛皮用力一拍大腿:“一点也不错就是他。”牛皮越说越起劲。

“老狮于到底是老狮子最近运气虽然不怎么好人也瘦得多了可是一站出来还是条雄狮的模样。”

牛皮挺起胸拍着胸脯学着朱猛的口气说:“他是我的朋友你们谁敢动他就得先杀了我。”

“后来呢?”陌生人冷冷淡淡的问:“蔡老大的兄弟们难道就没有人敢去动他?”

“谁敢动老狮子的狮威一还有谁敢动?”

牛皮忽然叹了口气:“本来真的是没人敢动的想不到居然有。一批从外地来的王八蛋居然不知道死活好歹居然硬要在狮子头上动土。”

“从外地来的人?”

牛皮点头:“后来我才知道那群王八蛋都是蔡老大花钱请来的。”

“可是蔡老大已经死了他们就算宰了老狮子也没人付钱请他们了。”陌生人问:“他们为什么还要替死人拼命?”

“他们当然有他们的打算。”牛皮得意洋洋:“你老哥虽然想不通俺心里却有数。”

“哦?”

“你老哥虽然不知道老狮子是个什么样的人可是俺知道那群王八蛋一定也知道。”

“知道什么?”

“知道老狮子绝不会放过他们的。”

“为什么?”

“那群王八蛋见钱就杀人两只手上都是血腥又不是雄狮堂的兄弟要是老狮子重新登上堂主的宝座还能让他们的脑袋长在脖子上吗?”

“有理。”陌生人承认:“你说得有理。”

“可是他们如果真的把老狮子宰了多少总能从蔡老大的手下那里榨出点油本来的。”牛皮说:“所以他门就干上了。”

对于这么复杂的事他居然也能分析得这么这么清楚牛皮实在不能不佩服自己所以立刻又喝了一大碗:“这就叫先下手的为强后下手的遭殃。”

“遭殃的是谁?”

“本来俺也看不出来的。”牛皮说:“那一战打得是惊天动地鬼哭神号街上的人十个里面最少有八个被吓得连尿都尿了出来。”

牛皮自己眼中也露出了恐惧之色仿佛又看见了一大块一大块的血肉横飞而起又听见了刀烽砍在骨头上的声音。

“俺牛皮也不是脓包可是自从看过那一战之后俺最少也有两三天吃不下饭睡不着觉。”

他的声音已经哑好像已经不起再说下去了可是陌生人又及时替他添了一大碗酒。

这碗酒立刻把他的兴致提了起来。

“一开始的时候本来是老狮子和那姓高的小子占上风的可是后来就不对了。”

“为什么?”

“常言说得好双拳抵不过四手好汉架不住人多老狮子虽然雄风不减可是到底只有两个人就算别人伸出脖子来让他们砍他们的手迟早也会砍酸的。”

牛皮又说:“看到这种情况本来已经被老狮子威风震住的那些雄狮堂的弟兄好像也想动了想乘机未打一打这头落水狮子。”

陌生人在点头。

他的想法也如此当时的情况一定会演变成这样子的。

“只要那些人一动老狮子和那姓高的恐怕就要被剁成肉酱。”

牛皮又叹了口气“那时候俺已希望他们能赶快跑掉他们也不是没有机会跑要是换了俺牛皮早就不知道跑到哪里去了。”

“老狮子没有跑?”

“当然没有跑。”牛皮又挺起胸:“老狮子是什么样的人他又不是俺牛皮这样的无名小卒以他的身份和脾气杀了他他也下会跑的。”

“所以他没有跑?”

“没有。”

“可是我知道他也没有死。”

“他当然没有死老狮子怎么会死得了。”牛皮叹息:“可是钉鞋死了。”

“钉鞋?”陌生人问:“钉鞋是谁?”

“是条好汉了不起的好汉”牛皮的脸因兴奋而红:“俺牛皮这一辈子都没有见过他那样的好汉要是他不死俺牛皮情愿每天替他洗脚。”

“不但俺佩服他只要是个人就不能不佩服他。”牛皮说。

“为什么?”陌生人又问。

“他本来只不过是老狮子的一个跟班而已平常看起来就像是个孙子一样老是被人欺负。”牛皮涨红了脸:“可是到现在俺才知道平时在他面前充英雄的那些个人才是龟孙子他才是真正的英雄好汉。”

说到这个人牛皮全身的血好像全都热了起来一把扯开了身上那件破棉袄的衣襟大声说:“那天俺看得清清楚楚他全身上下一共被人砍了十九刀连鼻子部被砍掉一大半只剩下一层皮搭拉着挂在脸上只要他一动挂在脸上的那大半个鼻子就跟着他直晃。”

“他怎么样?”

“他就索性把鼻子连皮带肉扯了下来一口吞下了肚子。反手一刀。又拼掉一个。”

听到这里一直表现得很冷淡的陌生人也不禁喝了一碗酒大声赞道:“好汉果然是好汉。”

牛皮用力一拍桌子:“可惜这么样一条好汉后来还是力竭战死了直到两条手臂一条腿都已被砍断的时候才倒了下去倒下去的时候嘴里还含着从别人身上咬下未的一块肉。”

“后来怎么样?”

“看到他这么英勇惨烈苦战死战俺们这些人都看得忍不住要哭出来就连那些本来还想作乱的雄狮堂兄弟也被他感动得掉下眼泪。”

牛皮又说。“老狮子没有流泪老狮子流的是血他的眼角都迸裂了鲜血像眼泪一样不停的住下掉虽然也已经快要支持不住了但是奋起最后的神力杀出一条血路冲到钉鞋身边抱起了他这个一直像狗一样跟着他的朋友。”

他用力擤了一大把鼻涕擦干了脸上的泪痕眼泪汪汪的接着道:“那时候钉鞋还没有死还剩下最后一口气。”

血洗长街小高仍在苦战。

朱猛抱起了钉鞋想说话却连一个字都说不出从眼角进出的鲜血一滴滴掉在钉鞋脸上。

钉鞋忽然睁开了已经被鲜血模糊了的一只眼睛说出了临死前最后一句活

“报告堂主小人不能再侍侯堂主了。”钉鞋说:“小人要死了。”

冷风一直吹个不停把馒头店外屋檐上的积雪一大片一大片的吹下来牛皮脸上的眼泪也一直一大滴一大滴的往下掉。

陌生人没有流泪也没有说话可是双拳也已握紧仿佛在尽力控制他自己生怕自己有泪流下。

过了很久很久牛皮才能开口。

“钉鞋说完了这句话就断气了可是那来街忽然响起了一阵雷一样的大吼声非但雄狮堂的兄弟们再也憋不住连俺也憋不住了。”牛皮大声说:“忽然间大家全都一下子冲了上去把那群满手血腥的王八蛋宰了个干净连俺牛皮都宰了他们几刀。”

这时陌生人忽然也用力一拍桌子:“好宰得好。”他满满倒了一大碗酒:“我司马群妥敬你一杯。”

“当”的一声响牛皮手里的一碗酒淖在地上砸得粉碎。

“什么?”他吃惊的看看这个陌主人:“你……你说什么?”

“我说我要敬你一杯。”

“你是谁?你刚才说是谁要敬我一杯?”

“是个叫司马群的小子。”

“你就是司马群?”

“我就是。”

牛皮整个人忽然变软了好像已经快要软在地上结结巴巴的说:“人不知道大爷就是天下第一条好汉司马大爷小人不敢要大爷敬酒。”

“我要敬你一定要敬你因为你也是条有血性的好汉。”司马说:“其实我敬你一杯还不够我要敬你一坛。”

他真的用双手捧起一坛坛口对着嘴仰起脖子喝了下去仰天长长叹息:“天下江湖朋友都说我是当世无双的英雄其实我怎么比得上钉鞋怎么比得上未猛?”

外面的风吹得更急、更冷。

现在虽然已经是二月可是春天距离洛阳仿佛仍然很远。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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