寒冬已过,大观园中春意渐起,红桃绿柳,莺飞鹤唳,坡间观落英缤纷,桥下有流水漱石,应和着满园少女们衣带当风,脂香粉腻,让二进大观园的贾芸一时间颇有目不暇给之感。
虽然已经是宗族中人,贾芸却依旧不能随意的进出园子,此时,他正在妙玉所派的一个姑子的引领下,慢慢儿的向栊翠庵走去。
穿林度水间,忽有一座小山从眼前坐起,背侧隐隐翘起一角飞檐,檐下挂一串金铃,微风吹来,铁马叮咚,其间又隐隐夹杂着些许梵声佛音,檀香缭绕,恍如清静世界。
“芸哥儿,请这边走。”
领路的婆子招呼一声,带着贾芸转过小山,只见一座四方大院平地而起,黄墙乌瓦,中间一扇大门,门上有栊翠庵一匾,门口站着一个中年的道姑,一见两人走来,忙忙的拦住了那婆子,说道:
“有劳领路,只叫芸施主进去罢了。”
那婆子似也知悉妙玉的脾气,并不生气讶异,点点头转身离开,那道姑这才二次领着贾芸推门入内,进得栊翠庵中。
“咦!”
贾芸突然被眼前的场景呆住,只见满园的虬梅掩映之下,一个白衣道服的少女正举着一柄小小的木锄,在树下翻耘,枝头梅瓣片片洒落,好些儿都黏在少女的衣裙之上,她却似乎浑然不觉,只是轻轻的扒开泥土,从树根下翻出一只小小的鬼脸青瓷瓮。那道姑见了,连忙喊道:
“小心腌臜了姑娘的手,还是我来吧。”
白衣少女转过身来,拄着锄头嫣然一笑,身上的花瓣却立时被抖落下来,洋洋洒洒的围成了一圈。
“不妨事。”
少女朝着贾芸微微点头,
“偶做垄亩,也是佛心修行。”
贾芸上前两步,合十稽道:
“妙姑持木杵,作佛音,莫非想要当头棒喝?”
白衣少女妙玉相对微笑:
“我便做狮子吼,只怕施主亦难堪破一个情字。”
贾芸心中一动,知道这妙玉怕是也知道了自己和柳五儿之间的事情,只得苦笑道:
“故今日登此无边慈航耳。”
妙玉抿嘴一笑,回头望去,只见贾元春当日省亲时候所题撰的“苦海慈航”匾额正挂在中门之上,倒被贾芸借来借了调侃之围。
“请!”
妙玉抛下花锄,转身进门,贾芸连忙将那青瓷瓮从地上抱起,跟着一并进了东面的禅堂。
禅房并不甚大,除了隐藏在帷幔之后的一尊菩萨像,便只有几张乌木做的桌椅,中间又点了一个风炉,幽蓝色的火苗盈盈飘荡,将这间过于素洁的雅室点缀出些许的暖意来。