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173 杨柳岸,晓风残月(4)(1 / 2)

 人许是都会这样的吧!

在接下来的几日里,我眼前总时不时的浮现出沈氏以往如沐春风般得意的音容笑貌,对于她的死,我并没有像自己想象中的那么开心,大体感觉不过就是了了桩不算大的心事。可与我光景截然相反的是,庄婕妤此番之后日子倒是一发过得更为舒心惬意了,仿佛心中溃烂了多年的一块脓血终于被切了干净,心满意足,再无别项可生贪求之心,时而来婉仪殿找我,或是弹琴下棋,或是作画吟诗,又或是描鸾刺花……

淡薄如霁辉的阳光夺窗而入,一场场绵绵夏雨的浸润,不仅没叫天气稍许凉爽些,反而更加闷热黏腻起来,庄婕妤两指之间正紧夹着玉子,一副垂睫思索模样,灼灼眼神在面前的一方棋盘上认真逡巡着,揣摩半晌才落下子来,我打眼一看,忙捡起棋子道:“不算不算,我方才走错了!”

她轻打了一下我的手,笑嗔道:“怎得这样赖皮,今儿都悔三次了,这次绝不能容你了。”

我闷闷哼了一声,扔下棋子,长长叹出一口气来,“不玩了,大局已定,我必是又要输了。”

庄婕妤笑,“以前与你一块下棋时,也未见你如此没有风度,今儿倒是怎么了?”

冬雪端来一碟蝴蝶酥,“婕妤不知道,咱们娘娘自打从冷宫回来就一直是这样心事不宁的。”

庄婕妤神色也变得担忧起来,“究竟是发生了什么?沈氏就死于你我来说应该是大喜事啊,怎么不仅不开心,还这样愁眉不展的样子?”

我朝冬雪摆摆手,“你去吧。”

冬雪行礼道“是”后,便退出去了。

我摇一摇头,叹道:“沈氏死前倒没觉着什么,沈氏死后我反而觉得她的死与我有着不可分割的牵扯,心里头难受的很,有如千斤担一般沉重。”

庄婕妤想一想,柔声劝道:“你千万不能这样想,若非要说她的死和谁有牵扯,那么后宫中人便都逃脱不了干系了,”又压了压声音,“你我谋划压死骆驼的最后一根稻草是真,皇后娘娘见死不救,陛下顺水推舟也是真,还有冯淑仪起了个开端更是真。”

我一惊,一把握住她手腕,问:“你也看出来了?”

庄婕妤挣眉,“你指的是?”

我垂眸,“始作俑者,”顿一顿,“这一切的开端是冯淑仪。”

庄婕妤点头,“是。”

我蹙眉,沉叹道:“其实冯淑仪才最是可怕,她是借着我们的手除去了沈氏。”

庄婕妤身子猛然一震,“你的意思,我们中圈套了?”

我抿了抿嘴,答:“是,也不是。”

庄婕妤向前稍俯一俯身子,“什么意思?”

我道:“沈氏向来受她唆使而不自知,是冯淑仪手里最是锋利的一杆枪,早晚都是威胁,即便你我不除去,冯淑仪也好,陛下也好,总有人要出手除去,想来冯淑仪应该也知道陛下的意思,所以才兴了这么一出,正好借我们的手除去。而对于我们来说,也正好做了个顺水人情给陛下。”

庄婕妤疑惑道:“既然冯淑仪也明白陛下的意思,那她为什么不干脆自己做了这个人情,反而把这等便宜叫我们占了?”

我笑,“这就是冯淑仪的高明之处,”挑目看了庄婕妤一眼,继续说,“冯家是做什么的,你也不想想,况且在这后宫之中安身立命,绝不好做出头鸟,在恰当的时机推波助澜就很好。”

庄婕妤思索一番,缓缓说:“冯氏一族掌管我朝皇城司内务,乃运送谍报之人,向来暗中独自行事,据说这皇城司里有三十六天罡线,七十二地煞点,鲜少有人亲眼见过,十分机密。”

我轻笑,“冯淑仪自然不能在陛下面前显露出自己知道很多的样子,否则,若让陛下看出冯家在用皇城司之名,行己之便,冯家这皇城司里的位置就不知道能不能坐稳了,”想了想,继续说,“我估摸着,她是想先把沈氏推出去试试水,看陛下究竟如何处置,心里好有个数。”

庄婕妤讽刺一笑,“真是居心叵测,”随之眸光一凛,“可这不也恰恰说明了,冯氏一族心里有鬼么!”

我笑而不言,托起茶盏喝了一口清澈温热的铁观音。

六月初的时候,罗熙意欲让我爹蒙特进位卫将军。在早朝时议了几次,冯家虽有不快,其背后支持一党也是竭力反对。然而爹还是在罗熙的坚持下被授予三公级将军,二品卫将军一职。

设卫将军一员,以亲信嫡系任之,总领建康城南北军,是防卫部队的统帅,金印紫绶。所以,这一变动必定是罗熙为了防备云南王进犯的守御之举,也正说明了两厢掎角之势下局面的紧张,这些年来,大战都是一触即发,却谁都不敢先迈出这一步,就好像挂在心尖上的一滴血块,摇摇欲坠,又血肉相连。

罗熙预备的以守为攻、以逸待劳之法倒也不失为明智决定,届时云南王若要进犯就必须日行三千里,即使赶到三军也已经是风尘仆仆,疲乏劳累至极,这样一来,罗熙把握的胜算便又多了三成。

可是,我更不免为爹的安危时时悬心,捏着一把汗,罗熙如今重用于爹,必然会引起冯氏一族以及其党羽的不满,有多少双眼睛盯着,多少支箭羽瞄准,都是不可预估的,何况爹在明,而冯氏一族却在暗,若有一日,百箭从四面八方齐发时,又该如何躲避?

爹承左将军衔位后,每日言行皆是小心翼翼,罗熙赐的天蚕软甲一刻不曾离身,在外只作安分守己形状。冯淑仪和我在后宫中明面上虽平淡和睦,但无论是她还是我心底根本都清楚对方乃自己死敌。冯家恨不得将我蒙家抽筋剥骨,食肉啖骨,又怎会肯有一丝一毫的松懈放任。

仅仅一墙之隔,却也无计可施。

我擅自懊恼,只能在心中暗暗为家中祈福,日子就这样似水缓缓流逝过去,无波无澜的倒也算平静,我才渐渐安心。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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