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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八回 故人(1 / 2)

 第八回故人

直插云霄的通天雪柱,依旧在不断地吸附着地上的每一片积雪,继续长高长粗,眼看便要与那四道斩来的青光相触,整个天地都似乎因惧怕这惊天一击而颤抖起来。

四周变得一片死寂。

这时,悬浮在半空中,宛如一具雕塑般的谢飞霜忽然动了。

一直静静地看着谢飞霜的红衣鬼灯,忽然惊声尖叫起来:“姐姐不要!”大喊着像疯了一般地向空中的她冲去。

羽霄然的脸色剧变,急忙向其他三人喝道:“师兄快退!她要解羽!”

就在两人同时出声的瞬间,谢飞霜已闪电般飘向那柄承载着整根雪柱的“千里飞霜”,薄如蝉翼的霜刃划过她的脖颈。死一般的寂静中,只听得一声如同风吹雪落的轻响,谢飞霜的人头应声而断,一蓬碧绿色的鲜血喷向那根雪柱,数点溅落在那柄弯刀之上。

众人错愕间,那谢飞霜的尸体并不坠落,却从身首断离处,冒出一团如烟如雾的东西。那东西才一脱离她的尸体,便以不可思议的速度急速长大,眨眼间,就已冲破四道青光的笼罩,反而遮盖住了众人头顶的大半个天空。那是一只全身雪白,状如天马,背生双翼的神鸟雪召。

红衣鬼灯只觉一股不可抗拒的巨大吸力,将她拽向那只神鸟雪召的羽翼之下。它的一只翅膀带着她,以无与伦比的气势向那道耸天雪峰击去,而另一只则轻轻一挥,便卷住了那四道威势赫赫的青光,接着便要向身下的四人拍去。

羽霄然向其他三位师兄示警的同时,身形骤然拔起,将自身全部的真元道气提至极限,再度毫无保留地施展出那凤氏的不传秘式——“展凤诀”。

暴长至十数丈的一双青色羽翼,在谢飞霜以解羽禁术召唤出的神鸟雪召眼里,就似一只尚未出巢的雏燕。

羽霄然感到体内源源不断的真元道气,犹如长江大河般,不可遏止地从丹府涌向一双羽翼。同时,全身都像似被撕裂了一般,也不知有多少经脉和气穴被冲毁。他自知无力抵挡神鸟雪召那挟卷着四人精纯无比的诛魔之力的举翅一击,只想拼着一己之力,哪怕是能减缓半分它的速度,三位师兄道法精湛,一息百丈,便有机会退离出它攻击的范围。神鸟雪召的神威虽巨,但毕竟只是召唤出的虚像,必然不能持久,自己能用一命换那谢飞霜一命,也并不算太吃亏。

那神鸟雪召似乎有些奇怪脚下那只蝼蚁般的青色小不点,难道他要向自己挑战?举起的那只举起的翅膀凝劲不发,只是伸出一只有如合抱之木般的蹄爪,径直向羽霄然踩去。

羽霄然顿感如刀般的疾风扑面而来,他的双翼被四周剧烈波动的气流一滞,只能勉强护住丹府要害,无法躲闪开那如利刃般的爪尖扫中身体。他的腰间剧震,体内顿时血气翻腾,心中烦闷欲呕。

就在这时,他的耳边猛地响起一阵夺魂摄魄的奇异之声,脑中一阵昏沉,差点便要跌落下去。

神鸟雪召踢中他腰间的那只蹄爪像是探入了火炉一般,猛地缩了回去,昂首朝天发出一声惊天动地的怪啸,那只一直蓄势待发的巨翼迅疾向下拍去。

就在羽霄然感到就像是整片流商山向自己铺天盖地压来时,那座沉睡百年之久的幽冥关,似乎终于感受到了那神鸟的毁天灭地之威,惊醒了过来。它颤抖着,愤怒着,一道气势磅礴的森然剑意破关而出。

虽然只是一道剑意,却幻化成一柄五色斑斓的古剑,剑身上,日月星辰虚空流转,一只神鸟凤皇凌羽而翔,正是那柄传说中开天辟地的洪荒古剑——禺钧!

雪召似乎也感到了危险,缩爪回首,双翼骤然一齐举起,再不去理会那蹄爪下的羽霄然等人,神情专注地看着那座被五色光芒笼罩住的幽冥关。

幽冥关上空的那道古剑意,千变万化、流转不息,方圆虽不过百丈,远不如那雪召的身躯庞大,却傲然守护着它的万千子民。

就在雪召逐渐按捺不住,跃跃欲试,想举翼击向那道禺钧古剑的剑意时,阴沉漆黑的天幕,忽然被从北、东两个方向划过的两道流星所割破。

一青一赤两道流星,以肉眼难辨的速度瞬间便到了中天之顶。羽霄然这才看清,原来竟是两枝流光所形成的箭矢。两枝光箭长不满一丈,在深邃的夜空中,就像是两点微不足道的萤火之光,却从相距万里之遥的不同方向,分毫不差地同时穿过那只雪召的后背,刺入它的心脏。

那雪召怔了一下,疑惑着低下头看去,只见胸前破了一个小洞,露出小半截青赤相间的流光矢尖,完全不明白究竟发生了什么,甚至连痛楚都来不及感受,遮天的庞大身躯,就此翼折羽落,烟消云散。

幽冥关上空的光芒也黯淡了下去,直至完全消失不见,重新恢复了那副苍凉萧瑟的样子,孤零零地矗在那里,冷漠地看着眼前的这片夜空。

羽霄然心中寻思道:原来幽冥关那道剑意竟也只是诱敌之计,真正的杀招乃在于它身后的那两道流矢。那流矢显然非天地自然之气,应是由道法高深者以自身的真元道气凝聚而成,再以强大的术法射出,竟极似凌氏的镇宗绝学——“天行一气贯苍溟”。但那凌氏不是早就在三十多年前全族覆灭了么?难道会是他?

他立即便暗自摇头否定了自己的这种想法,要说像他传授自己“御气卸剑诀”这种基础道法还行,可要说只有宗主和宗子才有资格修习的“天行一气贯苍溟”这种镇宗之秘,断然不可能,何况还是配合默契的不同的两人。也许就像幽冥关上空的那柄禺钧古剑一样,也不过感受到禺钧古剑的相邀而已?只是那也太惊世骇俗了。

从谢飞霜断首解羽到那雪召消失,不过转瞬之间,直至此刻,那根通天的雪柱才轰然倒地,激起漫天的风雪,完全迷住了羽霄然等人的视线。

羽霄然的心念数转,不待风雪完全停下,便急忙四处搜寻那名受伤的红衣女子,却早已没了踪迹。想来是那谢飞霜临死之前,借雪召之力送她脱离险地,此刻应该已在百里之外了。如果真如那谢飞霜所说,她不过是个什么都不懂的琴女,放过她原本倒也无妨,但那谢飞霜不惜一死,也要护她周全,那么她身上便很可能藏着什么重要东西。她受伤不轻,应该走不远,但自己……

东面的那位青衣道者扶着几乎要昏厥过去的羽霄然,不断以自己醇厚的道气试图助他修复毁损的经脉气穴。其他两人关切地问道:“羽师弟的情况如何?”

那人轻轻摇了摇头,没有开口说话,但其他两人看着他凝重的神色,心不由地沉了下去,却还抱有一丝希望地说道:“我们这便带羽师弟回山,有大师兄在,合众人之力也不行吗?”

那人叹了口气,说道:“事已至此,也只能这样了。只希望能够暂时减缓师弟他的伤势,支撑到老师回来。”

羽霄然每呼吸一次,都似下了一遍油锅,全身撕心裂肺地疼痛难忍,但奇怪的是,他的身体遭受到的伤害越是严重,神志竟是越发地清醒,甚至是有一种酣畅淋漓的痛快之感,他真的怀疑自己是不是有自虐的倾向,只是此刻,他知道自己无论如何也不能回山。

他勉力提起一口微弱的真气,强作欢颜道:“多谢师兄们的关心,我并无太碍。那太云镇上的百姓一日不解反心之术,便随时有性命之忧,如今谢飞霜已死,那红衣女子便是最后的希望,我必须需追查下去。”

北面的青衣道者性情最是急躁,忍不住大声道:“羽师弟,不是师兄说话难听,以你现在的身体,自理都困难,还怎么追那红衣魔女?不如你就随二位师兄回山,至于追查魔女之事,就交给师兄我吧!”

羽霄然艰难却又态度坚决地摇了摇头,道:“我不碍事的,调息片刻就好了。此事因我而起,三位师兄肯出手相助,我已是感激不尽。如今山上空虚,三位师兄还是尽早回山,否则一旦有何意外,只怕羽烜万死难赎其罪!”

北面那人还待要说,却被东面的青衣道者止住,他将手里的那柄玉剑收好,扶着羽霄然缓缓地坐在地上,然后说道:“师弟既然执意如此,师兄也只得先行返回山上,不过魔物固然当诛,师弟也要量力而行,如有任何需要,及时通知我们。”说着颇有意味地看了另外两人一眼,三人便同向他一拱手,道:“羽师弟保重,师兄告辞!”三人知他急需静坐调息,是以说完也不等他回礼便一齐转身快步离去。

羽霄然心知此地不可久留,待伤势略有缓和,便挣扎着起身。他将那谢飞霜四分五裂的尸首摆好,放在一起,又费了极大的力气,四处捡了些枯枝碎石,勉强将她掩埋。

他在她的坟前跪下磕了几个头,又默立了一会儿,才转身沿着那条荒草没膝的古道向东而去。

他一口气走出了十多里路,地上开始出现零星落雪,再向前走,积雪渐厚。他心下骇然,那谢飞霜虽说没有真的“千里”那么夸张,但将方圆十数里的积雪瞬间聚在一起,落雪虽轻,那根雪柱却何止万钧,即便她不使出解羽禁术,只怕那道冰雪之击,也会令他们四人付出极其惨重的代价。

他正边走边想着,忽然听到左手边不远处的草从中发出几下奇怪的响声,心里一惊,连忙停下脚步,寻思道,此时已近子夜,这荒郊野外的,莫非是什么豺狼虎豹之类的野兽出来觅食,自己有伤在身,虽然不惧区区禽兽,但也不愿徒费气力,所以还是屏息静气,希望就此躲开。

但说也奇怪,那只“野兽”似乎也和他一般的心思,再没了动静。他一时好奇心起,悄无声息地向方才发出声响的那个方向慢慢移去,倒想看看是只什么狡猾的东西。才移动到一半的地方,他却猛地看到眼前的枯草轻轻晃动起来,“哗啦”一声,他与那只“野兽”竟然不谋而合,同时拨开面前的草丛,只听得“啊——”、“啊——”的两下低声惊呼,然后又是异口同声地开口道:“怎么是你!”

羽霄然只见枯草堆中,依旧是披散着遮住了整张脸的那头长发,沾满了雪沫与草屑,一双惊恐万分的眼睛,透过那些蓬乱的头发,瞪圆了看着他,正是在卧云轩弹琴的那名红衣女子。

他暗自戒备,冷声道:“你又回来做甚么?”

那红衣鬼灯心中更是恐慌,却只得强作镇定道:“我来看飞霜姐姐,你想怎么样?我不怕你!”

羽霄然缓缓站起身来,轻声道:“她已经死了,我把她埋了!”

“你骗人!你会有那么好心?你们有没有把她的尸体剁成十七八块?呜呜呜……”虽然她亲眼看到谢飞霜自己断首解羽,早已知道了结果,但听到了她的死讯,还是忍不住哭了起来。

他被眼前的她吓了一跳,几个时辰之前,她还是那个隐身朱轿,抚捺弹拨之间,弦音如雨,杀人于无形的红衣魔女,此刻却像个十几岁孤苦无依的可怜小姑娘。他一时间竟有些不知所措,一指身后,道:“不信你可以自己去看,很容易找到。”

红衣鬼灯先是愣了下,明显没有想到他居然会这么轻易地放她离开,有些不确定地问道:“你肯让我走?”

“快走!记住,不要再踏进天梧一步,否则就没有这么好运了。”他的心中莫名地涌起一股烦躁之感,若是以前的师姐还在的话,不知会不会放她离开?

红衣鬼灯心中大喜,连连点着头,便要向幽冥关的方向走去,却忽然停下脚步,转过身来,咬着嘴唇,一脸怨恨之色地看着他,道:“你还是杀了我吧!”

“为什么?你不想回去了,害怕受罚?”他奇怪地问道。

她摇了摇头,语气坚决地说道:“就算我回到圣域,也还是会回来的。我要杀了你为飞霜姐姐报仇!”

羽霄然觉得有些好笑,又有些耸然,摆摆手,不耐烦地说道:“快走吧,想要报仇就先练好本事再说!”

她闻言总算松了口气,心想这样就算将来自己练好本事再来找他报仇,也不算违背诺言,扭头便走。不料她才走了几步,便被身后的羽霄然急声喝住。她吓了一跳,转过身来,脸色苍白地颤声道:“怎么了?你要反悔了吗?”

他向前踏上一步,掌心满是冷汗,也不知眼前的自己还有没有能力擒住对方。自己一时动了恻隐之心,险些误了大事。他身负重伤却不肯回师门,不就是为了追到她,想出解去那反心之术的方法吗?虽然看她的样子也多半不行,但总要试过才知道。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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