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三(2 / 2)

巨大的兵船在青黑色的水面上画下了白色的航迹后,开始慢条斯理地逼近江岸,被水战败北之感所震慑的金军虽然觉察到对方的不善意图,却根本无法阻止。他们的弓箭和投石器对于这些庞然大物而言,完全失去了效力,用船上水军们的话来说,“分明是在给咱们挠痒痒嘛。”

“来啊,也让岸上的金虏也尝尝咱们韩家军的手段!”

督促水师的解元话音未落,尖锐的鸣响已经淹没了他的声音,仿佛有千万只蜜蜂同时自花丛中起飞一样,不仅声传四野,更是遮蔽天空。军船上所发出的这不是人力发射的普通箭镞,而是由凭借机械弹簧驱动的千余只克敌弩一齐发射所形成的钢铁天幕!

这一场箭雨的密集程度完全压制了真正的天雨,带着死亡的嘈杂与尖啸落入金军的人丛之中,在引发了一场狂乱的死亡之舞后,留下了遍地横尸……

站在斗舰的二层船楼上的解元见此情景,高兴得手舞足蹈。他命令放下小舟,准备登岸厮杀。看着全身短衣打扮,手持双刀的解元,副手王胜立刻了解了对方的意图,当即与士兵们共同表达了强烈反对。

“你们这些人难道想违逆主将的命令吗?”

听了这句话,许多人露出了惶恐的表情,惟有王胜继续一步不让地拦住去路。

“那么请问阁下是否打算违逆韩少保的命令?”

“少保大人并无禁止攻击岸上的明确指令!”

解元的全身被江上的烈火映得通红,包括手中的双刀都被染上了一抹妖异的血色。他的双眼发出灼热的光芒,使得对面的王胜感到脸上有微微的炙痛。惟其如此,他的态度反而变得愈发坚定起来。

“但是少保大人也没有命令阁下亲自出阵!”

“身为主将,怎能躲在安全的地方当看客呢?韩家军中没有这样的军规!更没有这样的主将!”

说完这句话后,解元突然侧身跃起,跳上了船舷。在他脚下,是一艘刚刚放入水中的小船,当他落下的时候,双脚稳稳踏住,除了身子随着船身轻微地摇摆之外,几乎没有引起任何波动。

“阁下如此任性的话……身为副将的在下会很为难的!”

解元没有直接回答,只是将手中的刀连连挥舞着,同时喝令部下迅速登船,以便展开进攻。无奈的王胜只得暂时接替了主将的位置,命令水军将军船尽量靠近江岸,同时继续以强劲的弩箭制压岸头,掩护解元的登陆攻击。不久后,岸上杀声渐起,雨幕之中无数血花绽放……

※※※※※※※※※

“从战场上的声音判断,金虏也不是强得超出常识嘛。真是难以置信,竟然让他们在靖康年沾了那么大的便宜。”

埋首于琴声之中的红玉忽然轻声说道。她的话立刻引发了世忠的一声叹息,发生于四年前那段令每一位宋朝百姓至今难以忘怀的往事对于他这位武将而言,更有一种锥心泣血的痛楚。但是,直到今日,被称为“靖康之耻”的事件究竟是怎样发生的,他还无法完全弄明白。毕竟,那时的世忠,只不过是一介地位卑微的承节郎而已,与朝廷中枢的距离就像天与地之间的差别,遥不可及。

辛兴宗的冒功行为,终于被另一位与之地位相当的大将杨惟忠所揭发,韩世忠的名字也终于被呈报于总帅童贯的面前。可是,这一切并不足以改变什么,当初徽宗所许下的恩赏终究没有落在韩、辛二人的头上,反而是童贯被加官进爵为郡王,成为中国历史上第一个,也是唯一的一个封王的太监。世忠的承节郎小官职也是在那个时候得到的,几乎算不得一种封赏的封赏。

随后,大军就要开拔了,据说童王爷要挟平叛大胜之余威展开以夺回失地燕云十六州的声势浩大的北伐。即将出发前,世忠决定再见一次梁红玉,至于是道别还是其他什么原因,他并未多想。从感觉上说,无论怎样的理由都是多余的,渴望会面的心情才是最为真实的。然而,出现在他面前的除了人去楼空的凄凉场景之外,还有一个近乎晴天霹雳的消息:红玉被强行送入了童贯在建康城内的府邸之中,做出这件事的人正是那个辛兴宗。

“小子,我得不到的女人,你也休想得到!”

对方的意思不言而喻。世忠甚至可以透过这个信息,清楚地看到对方那挑衅的眼色。

“世间竟有如此刻毒卑污之徒!”

包括王渊在内,所有同情世忠的人都齐声痛斥辛兴宗,也为梁红玉所面临的悲惨处境而难过。对于一个女人来说,居然要成为太监的玩物,真是比死还要残忍啊!但是,愤怒也好,同情也罢,这些情绪被童贯以强大权势构筑而成的铁壁所拦截后,留下的只有深刻的无力感。

“良臣,这种事情只能怪天意啦,你再怎样也是徒劳无益啊。”

拍着垂头而坐,始终一言不发的世忠的肩膀,王渊劝慰道。就是这一拍,世忠忽然扬起脸来,眼中射出两道清冷锐利的目光。

“几道兄,请助我一臂之力吧!”

“什么……看来是有计划了吧?说说看。”

“是的!如果能得到你的帮助,我的计划就有成功的可能。”

在接下来的一段时间内,王渊的心情被世忠的大胆计划完全震撼了。

“这个……这个……未免过于疯狂了吧?还是你真的变成了陷入男女情爱的白痴!”

“是的,我确实已经疯狂啦!几道兄尽情地笑话我吧,笑我是陷入恋情之中的软脚虾吧。但是笑过之后,你还是要帮我!”

“你——真是无可救药了!疯了,疯了,真是疯了!”

“是啊,几道兄,我已经为爱疯狂了。你怎么办?”

“怎么办?我能怎么办?既然我最好的部下都已经疯狂了,那么我——我也只好跟着你一起疯狂了!说吧,良臣!说出你所以疯狂的计划吧!你说我做!”

说罢,王渊的手已经握住了世忠的手,眼眶之中闪动着令人骇然的雷火。然后,他霍地转身,用近乎失常的口气大呼道:

“出发!向建康出发!”

※※※※※※※※※

出镇江城市向西一百四十余里,是另一座更大的城市——建康,也就是今日之南京。

王渊、世忠及其麾下精选的百精骑连夜奔行,不及一日便抵达了城郊。

他们没有贸然靠近,而是选择在郊区的一座小山下暂时驻留,那座山在国的时候被称为聚宝山,到南朝梁代的时候,有一位高僧在此说法,感动苍天,落花如雨,故而得名雨花台。而山上所出产的一种色彩斑斓的美丽石头,于是得到了一个相当雅致恬淡的名字——雨花石。也就是说,人们认为这种石头就像天上落下的花雨。这诚然是一个相当贴切而惟美的称谓。

站在山顶上,可见滚滚长江自西南流向东北,宽大的幅面完全展开后,鼓荡着无比的气势,消失于视线的尽头。北面不远处,另有一座更高的山,名叫钟山,由于特殊的岩石结构,一旦被阳光所照耀,就会闪出类似金属的紫色光泽,因此又称紫金山。它和雨花台南北对峙,遥相呼应,宛如两位不倦的武士,镇守着建康城。同时与之相配的还有城内的莫愁湖与玄武湖,那种秋波流慧的绰约,使建康呈现出刚柔相济的和谐完美之姿。

那时被称为建康的城市,也有着诸如建业、秣陵、金陵和石头城的别称,在后世则被称为南京。在当时,这座城市已有千年以上的历史,自国之中的吴国以来,其间历经东晋、南朝的宋、齐、梁、陈以及被宋所灭之南唐,则有近七百年的时间是做为一国之都城而存在,但较为有趣的是,这些国家都没有统一中国的可能。所以在人们的印象之中,建康只能成为王者的基石,却无法造就帝都的伟业。

但是,这些南方的王者们虽然在政治上难有建树,却对文化的发展贡献良多。

“南朝四百八十寺,多少楼台烟雨中”。这阕诗句可谓述尽了建康城中盛极一时的繁荣景象。其实,南朝又何止留下了五百座佛寺呢?即使再翻上一倍,也不算夸张。因此,将其称为宗教之城,也是当之无愧的。而那些笼罩于层层烟雨之内的楼台间,历代南方文人所留下的华美诗章,也足以为城市留下诗歌之城的美誉。

近邻长江的地理优势,使得那些来自海上的商船可以毫无窒碍地驶入城壁之外的港口中,林立的帆樯铺陈出去,几乎遮蔽了半个江面,北至高丽,南及天竺的各种珍奇货品被源源不断地输入这座城市,在沿着运河流向帝国的四面八方。根据史书的统计,与宋朝建立海外贸易关系的国家有近八十个。在考虑到航海的凶险后,这个数字的惊人程度也就可以想象了。

恰似一头华丽的神兽,在吞入大量货物的同时,做为工业城市的建康也在不停地吐出自己的特产。在众多特产中,丝织物是最具代表性的一种。细腻的做工和生动的图案交相辉映,使之完全超越了“物”的概念,一举升华至艺术的层面。除此之外,陶瓷、造纸、舟船、印刷、首饰、木器、成药等等产业也有着水准以上的表现。可以说,整个东亚都在使用着建康工场所制造的产品。

在昌盛的贸易对城市所产生一系列连锁与拓展反应之中,游乐业自然是首当其冲。如果说建康是江南繁华的代表,那么横搪这个地方就是整个建康繁华的精粹所在了。从南北朝时代起,这里的歌舞就从来没有休止的时候,无论白昼还是夜晚,总会看到盛装女子的婀娜身姿,听到丝竹管弦的低吟浅唱。从妓女到娈童,始终保持着万名以上的数量。这对于一座户口百万的城市而言,是相当必要的存在。

“都是在同一片青天之下,世界却是如此的截然不同啊。”

习惯于驰骋于地广人稀的西北高原后,突然置身于前所未见的稠密人群之中,违和之感油然而生。虽然不能以排斥而定论,但至少让世忠在一瞬间产生了无所适从的感觉。胯下的五凉骏马在人流中变得与耕地老牛一样迟缓,想来习惯于地广人稀之地的它也被这如织人潮所震撼,变得小心翼翼起来。

做为初来乍到者的韩世忠看到,身穿各色衣着,或清洁或肮脏的男男女女环绕于自己的前后左右,或闲庭信步,或忙忙碌碌。道路两旁大多是档次不同、品类各异的商店鳞次栉比——廉价的脂粉气、体汗的臭气、尘土的呛味以及阴沟中的臊气混和杂糅与一股说不清的浓烈的怪异味道,在狭窄的空间中回旋盘绕,忽而升腾凝聚,忽而飘飞扩散,轰轰然熏人鼻端,直是中人欲呕。

如一叶无蓬的小舟,世忠在人群中随波逐流,从一条街道漂到另一条街道,以时而惊叹,时而迷惑的目光浏览着这个前所未见的世界。对于出生于荒野边地的他来说,这里的一切都是那样的不可思议,难以名状。与此地相比,自己此前所见过的最大的城市,充其量也不过是一个小小的山村罢了。不过,即使是在这种空前的视觉感观冲击下,他也没有忘记自己进城来的最终目标——从童贯的手中救出梁红玉!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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