楼船悠悠，于河涛之上颠簸逆行而上，一路上经行过六七道雄伟的高耸大坝，在半月之后，才来到这烟波府。</p>
铜市文长鸣等人吃了如此大亏，在满船士子面前无颜以对，早就在途中一处渡口仓惶而下。此后几日苏破潜心专研功课，倒也安静的很。</p>
时间很快过去了半个月，这些天他一直都在家里闭门研读经义。</p>
冲虚子曾经言道，儒也是道家的一个分支。他山之石可以攻玉，苏破既然修身之进展变得缓慢，修神之道戛然而止，那不如在寻觅五行灵物的同时，也找机会研习一下这儒家的手段，说不定能令他触类旁通，找到更好的解决办法。</p>
苏破一听这话，虽然与自己的目的相同，但也知道这老鬼动的是什么心思。看样子，在他生前那个年代，儒道还没有兴起，而儒家修的是思想，修的是浩然正气，修的是神识魂魄的力量，这对于冲虚老鬼的神魂应该是大有帮助。</p>
不过苏破也不是小气的人，这是两利的事情自然要上心点。于是越发的刻苦，就连那试炼所在，也是好久都没有去过了，几乎所有的时间都放在了这半月后的乡试上。</p>
当然，他此刻还不知道自己已经成为了本次乡试的大热门之一，外界对于他的好奇渲染，已经到了淋漓尽致的地步，若是他这次考不上举人，怕是会跌了无数眼镜。</p>
不过苏破可不会在意这些。这不过是他的一个需要履行的承诺，一个可能的机会而已，便是不成也无所谓，毕竟谋事在人成事在天，而此事无关生死，甚至本来是计划外的产物。</p>
他只是对于学坊，对于太玄洞，对于那所谓的“圣人”，很是好奇。</p>
这一日，苏破突然想在城里走一走。在赵大山的陪同下，来到烟波府的东北角，这里有一个很著名的青玉碑林。在大晋武德四十八年间，为了避免文人学士们传抄经书时出现错误，皇家曾经将十二部经书刻在石碑上，作为范本，立于晋阳城八大学坊之下的国子监内，供学子们校对，被称为《开成石经》。这烟波府作为大晋之西最重要的大城，也同样临刻了碑文，甚至连青玉的材质都是一模一样的。其内容包括《周易》、《尚书》、《诗经》、《周礼》、《仪礼》、《礼记》、《上元左氏传》、《大商公羊传》、《下元谷梁传》、《论语》、《孝经》、《尔雅》等十二部经书，计六十五万字，用石一百一十四方，两面刻文，加上大晋太祖皇帝亲自书写的《奉天孝经》合称十三经。除了十三经以外，这里还陈列有晋西千古以来的各种碑石、墓志共一千多块。碑石如林，故名碑林。</p>
苏破经过这段日子的背诵，对经书的内容非常熟悉，令他感兴趣的是石碑上的书法。碑林荟萃各代名家手笔，多种书体，琳琅满目，皆具风采。</p>
特别是有八大学坊中前代儒师的手笔刻石，尤为可贵。后世的名家墨迹作品也堪称绝佳。此外碑头、碑侧、碑座上浮雕、线雕、减地雕的各种花纹也做得美轮美奂。</p>
漫步于碑林中，苏破看的还是挺来劲的，不过赵大山便有些强打精神了，这些碑文远没有银子能令他提神。不过能跟随公子的脚步，也令他很是得意，亦步亦趋，谨慎之极。</p>
苏破一边欣赏美妙的书法雕刻，一边再读一遍经书的内容。前生今世，所学的东西在心中慢慢的交融到了一处。</p>
《大学》云：“欲修其身者，先正其心。欲正其心者，先诚其意”，“知至而后意诚，意诚而后心正。心正而后身修。”</p>
“富润屋，德润身，心广体胖，故君子修身必诚其意。”</p>
……</p>
……</p>
读到这里，苏破联想自己正在修炼凝魂入神之道，隐隐然竟有相合之处，相同的都是炼心凝魂。</p>
继续读下去，有碑文其上言道培养浩然正气，使自己义正刚直，从而神气盛旺，气贯天地。</p>
“这就是正经八百的修炼了！”苏破心里惊叹不已，怪不得太玄洞历代主人被尊为圣人，由儒入道，于道合一，这确实堪称儒圣了，只是不知道那当代太玄洞之主修为到了何等地步。</p>
苏破闭上双目，回想自己今生少年时所读过的儒家经典，前生所通汇的那些古文中的精华，还有这些日子读过的上千本经书，心中豁然开朗。原来文人在从事读书，写字，作画和演奏音乐的过程中可以进入一种练功的状态，意念全部集中在书、字、画、音乐上，达到忘我的境界，那就跟道家静坐进入虚无状态一样。这种修炼不单增加诗文词赋的能力，还可以摄生养气，最终达到天人合一。</p>
当他把心中所得告知冲虚老鬼的时候，冲虚老鬼也从沉默中醒来，他笑着说道：“我发现这个时代的儒家修炼，是以“炼心”为主旨，着重于思想净化与陶冶，修身、治学和用世三者相统一，就能达到修炼的目的。比较而言，佛道修真者将自己禁闭起来，每日冥思苦想，反而容易出现偏差，儒家的修真却是顺其自然，水到渠成。不过这进境却是难以把握……”</p>
“当然，你也只是参考而已，无所谓快慢了。”</p>
苏破不满的哼了一声，说道：“你的意思是我修习这玩意，一定就很慢？”</p>
“嗯，有句话说的好啊，不可对牛弹琴。九转玄功能修炼的这般快，那都是蛮牛一类的人物，修炼这种唯心劳心的东西，说你事倍功半都是在夸奖你了。”</p>
冲虚子直言不讳。</p>
“你没看到我这般用功？而且那些经书我都记下来了！”</p>
苏破有些不忿，反驳道。在这老鬼面前，他也无需隐藏自己的神魂强大。</p>
“你记性好，那是因为你神魂凝固，还有……”</p>
“总之，知未必懂，懂未必通，通未必悟，悟未必真。”</p>
“你慢慢学着去吧。不过话说回来，你那天诵的小文章还有点意思，真是不错。”</p>
……</p>
……</p>
争执中，苏破知道明白这一点很有价值，将可以使自己的修炼跟儒学结合起来，不会相互干扰，处理得当还可以使修道的过程缩短很多。</p>
当然，所有的前提都建立在自己能否续上那天桥玄关。</p>
这样想着，他走出了碑林，沐浴在温柔的阳光里，浑身非常舒畅，感到今天确实不虚此行。</p>
……</p>
……</p>
烟波府，又被称为文府。</p>
阳春三月，确切的说是元德八十五年春，三月二十一日，春闱，也就是烟波府的乡试的前三天。</p>
在文府庙堂前，此次乡试的学子们汇聚在广场上，等待录表，以及主考官的训言。</p>
笙歌归院落，暖阳下庙堂楼台间那些华丽得浓得化不开的文字，在苏破看来登时显得小气了。</p>
而那些遍体绫罗，穿金戴银，嬉皮笑脸的学子，准是暴发户。真正的贵族绝不会那么嚣张的。</p>
苏破站在教官队列中，看着那青色长衫的主考官在台上不紧不慢地说着，心里却只是想着刚才此人刚刚的一席话。</p>
主考官现在说的，无非是年年对新学子的训话。国子监名义上的正祭酒是太子，但实际负责的全是身任副祭酒的文侯，也就是八大学坊中的儒师。</p>
这儒师口才相当好，侃侃而谈，声音响亮，广场上的官员和学子共有一万余人，将这十几里开阔的清栏坊间都拥满了，但是人人都听得清楚。</p>
一片掌声打断了苏破的思绪，原来主考官，这位来自学坊的儒师已讲完了。</p>
会议散了。会场上所有的官员和学子都向监考官以及主考官行了一礼，然后很有秩序地散去。共分四个考区，每个考区都有五队，每队一律是五百人，一共也就是一万人。</p>
在苏破看来，这些学子中至少有四分之一都是世家子弟，也许是因为大晋文胜，世家子弟越来越不愿从军，几乎都涌入这文道当中。</p>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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眼波府是黄淮首府，大晋五大名城之一，北临大河，正如一道锁扣锁住黄河下游。</p>
“烟波府的名吃在大晋可以说是赫赫有名的，公子，您可不能错过啊……“</p>
赵大山一个劲的撺掇着。相处的时间越久，他便越是会发现，自己的少爷，其实还是个人的……</p>
当然，这是在他没有杀人的时候。</p>