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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2节 第一章 逐渐崩溃的日常(2 / 2)

斗真一定进位于学校角落的电话亭,就放入电话卡拨打电话。

『您所拨的电话号码是空号,请查明电话号码后』

他不理会听筒传来的语音,再补穴一张没有图案的卡片,按下了十个数字的号码。

接着马上就听到女性化的电子语音:

『欢迎来到真目网路。本次通话即将切换到保密线路,请梢待片刻。』

电子语音说完,过了整整五秒后,可以感觉得到另一边有人拿起电话。

『是坂上斗真少爷吗?』

虽然透过电话听来是不太有把握,不过这个中性而坚硬的声音,确实是出自麻耶的贴身侍卫怜。怜的语气显得很例行公事,却又让斗直一觉得有种冰冷的感觉或者该说是对自己有种竞争心,只是他不知道这是不是错觉。

「是,我是斗真。请问有关老爸那件事进行得怎么样了?」

『现在还联络不上老爷。』

「是吗?真是遗憾。」

然而斗真说话的语调却显得一点都不遗憾。这个已经持续了两周的问答,对现在的斗真来说,就像是一段开场白而已。

「今天我在朋友带来的情报志上看到了麻耶。」

说完斗真就猛翻才刚抢来的杂志,开始进入正题。

『啊,您是说那本杂志啊。要挑出一张麻耶小姐最棒的照片,可花了我不少心血。拍得很不错吧?』

「啊,是,我觉得拍得很漂亮不对,我要讲的是报导里面写着麻耶是下一任总裁候补。」

『我之前也很烦恼,不知道该不该叫他们删掉这一句。』

「不,我不是要说这个。下一任指的就是继承人对吧?也就是说,讲前任是不太对头,不过

现在老爸还是当家。」

『是,这有什么不对吗?』

「这让我想到一件事。如果说我也是鸣神尊的继承人,那应该就有个前任,也就是在我之前

使用鸣神尊的人才对吧?」

不知道电话另一端的怜是怎么看待非常兴奋的斗真,只知道怜始终不发一语。斗真在兴奋的情绪驱使之下,继续说了下去:

「所以说,我就想到只要去查一下我的上一任继承人,应该就可以掌握一些线索才对。」

『在下佩服不已。』

「是、是吗?我也觉得自己发现的这点还挺有用的。」

斗真显得很不好意思,但怜回答他的话声却显得十分冰冷:

『您继承鸣神尊已经几年了呢?竟然到现在才开始产生这种疑问。』

「啊呜。」

『您跑得气喘吁吁赶来打电话,该不会就是想说这件事?』

「是。」

『麻耶小姐说自己没有您这种天下太平的特点当然要是真的有,那可就伤脑筋了,不过也许就是您的这种个性吸引了她吧。不知道是不是就跟观赏无尾熊或猫熊的感觉差不多?』

斗真整个人被讲得缩在电话亭里,怜仍然毫不留情。

『算了,这不重要,因为我对您并没有抱持任何期待。可是今天我有话想要跟您说,您现在是从学校的电话亭打来的吗?』

「是。」

『放学后我会去接您。』

怜冷冷地丢下这句话,就单方面地挂断了电话。

6

尽管离校门还有一段距离,但这名人物却二话不说地吸引了放学学生的目光。

背后靠着的车是法拉利纪念车款。虽然这确实是引人注目的理由之一,但该人物本身有着配得上这部车的中性美貌,才是更重要的原因。全身统一黑色的服装,更加衬托出这名人物锐利的容貌。

是怜。

「呜哇,好猛,是F40!而且还是黄色的!」

突然大声喊出这句话的人,是斗真旁边的萩原。他根本没理会被怜意外的登场方式吓了一跳的斗真,对着眼前的高级车大声嚷嚷。就连平时显得对车不怎么有兴趣的京一,也都看得睁大了眼睛。

怜冰冷的视线刺穿了愣住的斗真。

只是视线这么一转,就让放学途中的学生把目光全都集中到了斗真身上。

「喂,扳上,你们该不会认识吧?」

京一战战兢兢地提问。

「不会吧?真的假的?喂,我们是认识了十年的好友,我们是好朋友没错吧?扳上同学。所以赶快介绍给我认识!」

萩原则转而对斗真大声嚷嚷。

斗真就在这样的情势下,战战兢兢地朝怜的方向跨出脚步。

「我说呢,来得这么显眼」

怜挑起了一边的眉毛,看了斗真一眼。虽然只是一个不经意的动作,但每一部分都充满了威压感。

「很显眼吗?」

「从很多角度来看都很显眼这样我会有点伤脑筋。」

「那我的目的就达成了。」

怜说完这句话,就马上坐上了驾驶座。斗真虽然犹豫了一会儿,但听到怜要他赶快上车,在无可奈何之下还是战战兢兢地上了车。他还来不及跟朋友道别,车子就在一瞬间开始前进了。

车身跟座位都压得很低,虽然坐起来不会不舒服,但始终有种坐不习惯的感觉。

斗真本来还想打开车窗,但是又不知道怎么开,只好带着含糊的笑容,隔着玻璃跟同学们挥手说再见。

「喂!板上!我们不是从小就认识吗?介绍一下啦!」

看得到萩原好像还在大喊,而京一则还一脸惊讶。不过这幅光景也很快就随着一阵吵闹的引擎声往后流走。尽管车子还在一般道路上,却直接开始猛力加速,力道强得让身体都往后陷进座位里。

「这、这车好猛啊。」

「不方便的部分还比好处要多。开在日本的道路上,车头跟底盘都会刮到。连平交道都不能过,而且能走的路也很有限,所以不管开去哪里,都得花上两倍的时间。再加上又不能换到二档以上,对引擎本身也不好,我平常是不开的。」

「那、那为什么偏偏在今天开来?」

「那还用说?当然是故意找您麻烦啊。」

怜斜眼看了斗真一眼,一副若无其事般地说着。冷静的语气中若隐若现的讽刺,配上艳丽的容貌,形成数倍的破坏力打在斗真身上。

斗真在自己的记忆中寻找,想确定自己是不是有做过什么会让怜讨厌的事,然而斗真与怜之间几乎没有任何交集。两个礼拜前从弧石岛回来时,透过麻耶的介绍,斗真才第一次跟怜见面。之后只要一打电话给麻耶,接电话的都是怜。斗真在电话里询问有没有父亲的消息,而怜则事务性地回答说没有。就只有这样而已。

「请、请问,说想见我的理由是?」

「我想跟您当面说个清楚。您虽然是鸣神尊的继承者,但同时也是上一个担任我现在这个职位的人。我是在一年半前您卸下麻耶小姐贴身侍卫之后,才被任命为麻耶小姐的贴身侍卫。」

「啊,可是,呃,既然是贴身侍卫,不是一定要待在她身边吗?这样丢下麻耶不管,跑到这种地方来,真的没有问题吗?」

怜飞快转动方向盘,以甩尾动作来个急转弯。看得出怜有一点暴躁,不知道是不是错觉?

「我会依序告诉您,首先是有关您打电话来问的事情。对于上一任鸣神尊继承者的事,您真的一无所知吗?」

「这、这个,我有听说贴身侍卫都是从八阵家挑选出来。身上流着本家直系祸神之血却被选上的,我还是第一个。」

斗真把话说得很小心,因为他觉得搞不好就是这件事,让身为八阵家一分子的怜不高兴。然而他怎么想都不觉得像怜这样经过充分训练的人,会跟斗真一一计较这种小事。

「我明白了,那我要开始说了。首先,鸣神尊的上一位持有者是真目蛟老爷,他是不坐老爷的弟弟,也就是您的叔父。这不是什么秘密,只要是真目家的人就一定知道这件事。他在十二年前就死了,但是详细情形不清楚。之后,在鸣神尊交到您手上之前,继承者的位子一直空着,鸣神尊则在不坐老爷的手里。」

不知不觉间,车子已经开上了高速公路,开始可以在窗外看到远方的景色。带点灰色的海洋,在大楼的缝隙间若隐若现。

「三年前,您被选为麻耶小姐贴身侍卫的时候,我没有办法不去怀疑不坐老爷的判断。怀疑该不该把鸣神尊交给控制不了祸神之血的人,更怀疑祸神之血根本就不适合用来保护人。」

原本都没说话的斗真,对其中一句话有了反应:

「请等一下,刚刚有说过『控制不了祸神之血的人』吧?祸神之血是可以控制的吗?」

「那当然。」

怜的回答仍然十分冷淡。

「虽然说每一位继承者都有着双重人格,不过您的情形更加特殊。」

「特殊?」

「是,这当然不是赞美,是指您的缺陷特别多,根本派不上用场。」

被说得这么直接,斗真也只能默默听下去了。

「以往的继承者,都能够自己控制自己。是在表层人格的命令下拔刀,等到完成命令之后,深层人格也会自愿把刀收回刀鞘。要是杀手控制不了自己,那不是很伤脑筋吗?拿着鸣神尊的人可以说是无敌的,如果处于这种状态的继承者不控制自己,又有谁能阻止他呢?」

「」

「还有一件事,是关于双重人格的我想想,我们就姑且把您现在的状态称为表层人格吧。表层人格几乎不会保留任何切换到深层人格时的记忆,因为用来度过日常生活的人格,并不适合承受无情的任务内容。要是像您这样,鲜明地记住切换之后的记忆,导致表层人格崩溃,那特地分成两个人格就根本没有意义了。」

说完这段话,有好一阵子怜都保持沉默。看样子根本没把超速放在心上,仿佛把这里当成了德国的无限速公路在飙,时速想必早就比两百公里多出好大一截吧。

「请、请问?」

怜只看了斗真一眼,仿佛在问他想说什么,然后又马上把视线拉回车前的挡风玻璃上。连斗真也能轻易地了解到,怜的无言是在责怪自己的无知、不关心、缺乏自觉,以及欠缺思虑。

「刚刚取缔超速的是叫做测速照相机吗?好像亮了一下。」

「这不重要。」

怜仍然不苟言笑,斗真只能拚命找话讲:

「呃,说起来,为什么祸神之血只会显现在男方身上?」

「据说是因为大脑结构的差异。有人说人格的分割,就是左脑与右脑的分割。跟男性比起来,女性的左右脑连结比较强,所以人格分割起来比较困难。」

「真的吗?不知道哪个脑是哪个人格」

后半段话几乎只是自言自语,但怜却给了他回答:

「这是我的看法:空间认知能力比较强的右脑比较适合战斗,所以可能是以右脑来驾驭鸣神尊,左脑则用来度过日常生活吧。」

「啊啊,是这样啊。」

斗真似懂非懂地答出这么一句含糊的话。

「其他还有一些学说,认为胎儿期的母体贺尔蒙就是区分男女的睾酮,跟人格的分割也有关,总之是众说纷纭,请不用太当真。除了真目家总裁以外,没有人知道真相。如果无论如何都想知道,您要不要自愿进我们的实验室接受实验?里面有很多研究人员都很乐意解剖您的身体。很遗憾的是,最后这句话可是当真的。」

「我、我心领了。」

「是吗?要是您改变心意,我们随时都欢迎。」

「我才不会改变心意,死也不会。」

又是一个急转弯,让车上一块金属片滑了下去,打在斗真的脚上。他好奇地捡起来细细打量之后,难得露出了眉头深锁的表情。

「这玩意是什么东西?」

怜的声音里含有一种既不是焦躁也不是厌烦的成分。不知道是飙得够了,还是已经开到了目的地,车子的速度慢了下来,从交流道开回了一般道路。

「虽然跟您说了也是没用前几天出现了一个企图杀害麻耶小姐的人。」

「咦?想杀麻耶?」

「现在我们正在动员真目家的所有情报网,想要查出对手的真面目,只是」

尽管表情没有改变,但会没把一句话说完,就已经说明了怜的心情。

「说来您可能不信,对手是个拿着日本刀,才十二、三岁的年幼少女。她不但把所有摄影机跟防盗侦测器都打坏,就连守在豪宅里的保镖都有十人以上被杀。还不只这样,好歹也是麻耶小姐贴身侍卫的我都完全不是对手。」

「呃,麻耶她现在是在?」

「在自用喷射机上。原定的时间一到,刺客就很干脆地离开了,大概只是想要警告我们吧。如果真的是想杀麻耶小姐,根本不会用这种手法。虽然不敢说空中就绝对安全,不过麻耶小姐从对方实际可能采用的手段来考虑,判断会突然发射对空飞弹攻击座机的机率应该很低。」

既然聪明的麻耶这么判断,而且怜也同意,那应该就表示这是最安全的方法了。想到这里,斗真才松了口气,又开始凝视那不可思议的切面。

「那是我掷出去之后,被刺客切断的苦无。我们有分析过断面,可是目前唯一确定的,就是刀刃的形状与施力的精准度都已经达到了艺术的境界,剩下的都还只能推测。」

不知不觉中,车子已经停在一个码头的先端,东京湾的灰色大海就近在眼前。

「对方用刀抵销了雷鸣动的超音波振动;以她的年龄跟体格来说,那把刀未免太大,但她挥起来却是轻而易举;刀刃本身才刚砍过十几个人,却不仅没有缺损,砍出来的断面还工整得不像寻常刀刃。」

怜先强调还有很多说不完的惊人迹象,然后才接着说下去:

「从以上的迹象来判断,这名刺客可能经过人体改造,而且多半用了峰岛勇次郎的遗产技术。少女的形体应该只是一种伪装。」

说是这么说,但怜脸上的表情却始终显得若有所思。有部分原因当然是出在担心麻耶所处的状况,但同时也是因为对推论内容并不认同。

「今天我来见您,没有别的原因,就是要说这件事情。您想要跟不坐老爷联络的那件事,是因为麻耶小姐下了命令,所以我才会听从:不过话又说回来,您见了老爷是打算做什么?要是您继续忽视不准跟峰岛遗产扯上关系的禁忌,我是不会允许的。虽然我不愿意这么认为,但是想要麻耶小姐性命的人,或许就是胜司少爷。胜司少爷最近跟持有遗产技术的组织有所联系,这点相信您也」

看样子怜是一直说到这里,才总算发现斗真的模样不寻常。

斗真用手指一直摸着苦无的断面,歪着头思索。

「您有在听吗?」

怜的语气变得越来越严厉,但当斗真回过头来,眼神却跟平常很不一样。

「这个」

「您想到什么了吗?」

怜反问的口气显得不抱什么期待。

「这个,我只是隐约觉得,真的只是隐隐约约这么觉得。」

斗真有点犹豫,不知道该不该说下去,因为连他白己都不知道为什么会有这种想法。没有任何把握,纯粹是直觉所敲响的警钟。但最后他还是认为该不耻下问,于是就在这句有点用错地方的成语推动之下,说出了自己的推论:

「我觉得跟用鸣神尊砍出来的样子有点像。」

怜还是不说话,表情没有改变。

「真要问我为什么,我也答不出来就是了。」

斗真原本还以为又会被驳回,想说这种没有任何根据的意见,一定会被怜冷冷踢开。

「原来如此。」

然而他的预测却落空了。

「这的确是个盲点,应该值得检验。」

「我这话可信?」

斗真的表情述说着他自己反而变得难以置信。

「科学检验看起来像万能,其实却有所偏颇。要是真相处于例行化的验证方法所能涵盖的范围之外呢?这种可能性不能忽略。看来再怎么不成材,鸣神尊的继承者仍然不能小看啊。」

「说我不成材也太呜哇!」

斗真什么话都说不出来了。因为在引擎发动的同时,车子就来了个原地转向,猛力加速冲刺。车身做出这个动作的同时,车里的气氛也顿时一变,原因就出在握住方向盘的怜全身所散发出来的气势。

「我要赶回去。我会送您到最近的车站,之后就请您自己回去。您有随身携带鸣神尊吧?请千万片刻不能离身,同时还请您待在住处。两天以内我一定会跟您联络。」

「请、请问一下」

「真是该死。」

「什么东西该死?」

「您为什么还不懂!」

这是怜第一次放声大吼。光是这一点,就已经让斗真惊讶得说不下去。

「如果、如果您的推测正确,那就表示想杀麻耶小姐的刺客拥有鸣神尊。要是对方用的是遗产,真不知道该有多好!我可不许您说不懂这是什么意思。这都是您都是您害的。麻耶小姐跟您说过那么多次,要您不要那么缺乏自觉,胡乱跟遗产扯上关系,您却偏偏」

最后一句话几乎是自言自语。斗真听到这里,才总算意会到怜想说的话,脸色顿时变得苍白。被无情斩断的金属片,随着汗水一起从斗真的手上滑了下去。

「如果切断这玩意的刀械跟鸣神尊是同样的刀那就表示想要麻耶小姐性命的人,是最可怕、全世界最可怕的对手也就是真目不坐,您们两位的父亲!」

7

时间都已经到了下午两点多,房间里却是一片漆黑。

斗真就在这个窗帘没拉开的房间里翻了个身,枕边放着鸣神尊与电话。

房间里空空荡荡的。这是一栋屋龄十五年、说破烂都不为过的两层楼建筑。三坪大的空间加上一坪大的厨房兼玄关,也绝对算不上宽敞。

衣橱里挂着制服跟几件最基本的衣服,下面则摆着装有内衣裤跟袜子的塑胶盒。厨房有几样简单的餐具,加上锅子跟开水壶各一个。房内还有几本跟朋友主要是跟长谷川京一借来的漫画,现在铺着睡觉的垫被跟棉被一组、折叠式的茶几跟两块座垫。斗真的东西就只有这么几样。别说是游乐器或个人电脑,就连冰箱、电视或音响都没有,只有一台老旧的收音机,再来就是橱柜里摆的一些杂物跟必需品而已。

收音机是横田给他的。斗真的东西少成这样,让他实在是看不下去,于是就拿来给他。

遇到灾害的时候,没有收音机跟手电筒可是很伤脑筋的啊。

说着还把手电筒一起交给了他。斗真也不能说自己晚上看东西比别人清楚,所以用不着手电筒,便只能含糊地笑笑收下东西。

结果这半年来,自己就只是在打迷糊仗,什么事都是蒙混过关,不是吗?这个不知道重复了几次的自问自答,到现在都还找不出答案,一次又一次让斗真苦恼不已。

前天傍晚回到家之后,斗真马上回学校一趟,提出了退学申请。

其实那天他原本就是为了去交退学申请才去上学的。可是跟长谷川还有其他朋友见了面以后,让他的决心产生了些微动摇。结果就在犹豫不决的心情下到了午休时间,被萩原的步调牵着走,放学后又得去跟怜碰头,让他没有机会交出去。

回去学校后已经过了下午六点,但他的级任导师还留在校内。老师以一些非常正当的话,来挽留突然提出退学申请的斗真。例如问他有没有好好跟家长谈过,就算双亲人在海外,应该也可以问问看能不能请他们回国来谈谈等等。最后老师先收下申请书,并要斗真在休假期间好好考虑,才将白色的信封塞进抽屉之中保管。

这是间好学校,老师人很好,更重要的是这里有朋友在,所以斗真并不想退学。包括不怎么拿手的考试,以及因为非得故意保留实力,所以应付起来还真有点麻烦的体育课在内,这种半工半读的平凡生活,对于斗真来说是很难割舍的。

然而在斗真心里,已经再也没有打算要若无其事地,回去过这种半工半读的生活了。

「这一定也是因为我本来就有毛病啊。」

这句自言自语回荡在昏暗的房间里,平常斗真说话很少这么武断。

真目家为了控制祸神之血,而以人为方式进行的双重人格操作;再加上在研究并管理峰岛勇次郎遗产的NCT研究所里,为了安全而做的大脑保密措施。似乎就是这两种人为的大脑控制,对斗真的人格造成了重大的影响。

说斗真两个相反人格之间的界线已经慢慢模糊的人,是一位被因禁在地下一千两百公尺深处的少女,也就是拥有的知识,足以掀起全球变革的峰岛勇次郎之女峰岛由宇。

斗真的希望就是让由宇获得自由这么单纯,但也就是因为这样才更难实现。

现在的她并不是被强制囚禁的囚犯,而是自己选择在地下午活的。说要把她救出来,总觉得有哪里不太对劲。

然而斗真却无论如何都忘不了。忘不了由宇渴望阳光,吐着血敲在走廊上的样子;忘不了她尽管全身被镣铐铐住,却仍然用全身去感受雨水的模样;忘不了她面对沉入水面下的夕阳,顺着脸颊滴到脚边溅开的泪水。

我不要紧。我不要紧的。

在直升机里的由宇被上了镣铐跟眼罩,连想要看看天空都不被允许。这句话尽管是对斗真说的,但却怎么听都只觉得她是在说服自己一想到由宇说那句话的声音,斗真就觉得胸口仿佛要被疼痛与苦闷撕裂。

要怎么做才能让由宇自由呢?而且真要说起来,什么才是由宇真正的自由呢?自从跟由宇来往以来,斗真对于遗产相关问题的复杂与血腥程度,已经了解到不想再更了解了;但是凭他的头脑实在找不到任何解决方法,而且最重要的是自己还被祸神之血牵着走,这样根本就谈不上要帮她的忙。

由宇之所以会抗拒斗真,原因终究还是出在另一个自己身上。

麻耶之所以会想保护斗真而与父亲对立,想必问题也是出在同一个地方。

祸神之血失控,造成了一年半前的那件惨案。那天晚上,白己任凭祸神之血的渴望所驱使,除了妹妹麻耶之外,将整栋房子杀了个鸡犬不留。

在面对最后的活口麻耶时,阻止斗真的人,就是现任真目家总裁,也就是他的父亲不坐。

这可不行啊,这丫头还不能让你杀了。

记忆中最后出现的是不坐的笑脸。身为总裁的父亲,显然知道控制祸神之血的方法。

怜指称斗真是缺陷品,但这反而让他觉得感谢。斗真对于同时具备表层人格与深层人格记忆的自己,已经不再觉得抗拒。原因很简单,因为就是拜这项缺陷之赐,让斗真产生了一种确信。

他确信不管任何人用什么样的意识操作,做出什么样的处置,都无法将她的身影从记忆之中消除。不,应该说是自己绝对不会让他们得逞。

思考在这里做出了结论。就在斗真以强而有力的动作从棉被中弹起的瞬间,肚子却不争气地叫了。

仔细想想才发现,自己已经快整整两天没吃东西了。这阵子都没有出门,家里的粮食也已经见底了。冰箱这种东西更是根本就不存在。

就去一趟便利商店吧。

便利商店的距离很近,用走的都只要两分钟。斗真看了电话一眼,稍微犹豫了一会儿,但不吃东西也不是办法。动作快一点的话,五分钟就可以回来了。

斗真一边后悔地想着果然还是该办支手机才对,一边换好衣服走出家门,往便利商店跑过去。一走进便利商店的自动门,就在收银台前看到了认识的脸孔。

「坂上!」

「坂上同学~!」

是长谷川跟萩原,两个人手上都提着装了零食跟保特瓶的袋子。

「你来得正好,我们才正打算过去你家呢。」

「咦?咦?为什么?」

「还间我为什么?坂上同学,就算现在是黄金周,今天可是平日,是要上学的!可是你却请假了,所以我们很担心啊。」

「萩原,你的目的明明就只是想叫他把开那部车的人介绍给你认识吧?」

「谢、谢谢你们。可是对不起,我有点事要办。」

「什么事?」

「没有,这个,呃,我只是来便利商店买东西吃,还得回去等人联络。而且又不知道什么时候会打来,所以我得马上回去才行。」

「搞什么,又是打工的面试一类的吗?所以我才叫你办支手机啊。」

「咦亡?坂上同学,你没有手机喔?真不敢相信。正好这里就有,干脆现在就办了吧?」

萩原指着一张预付卡式的手机广告这么说。

「也对,就这么做吧,这种手机马上就可以办好了。」

京一也表示同意。

刚好自己正觉得没有手机很不方便,而且又超乎想像的便宜,斗真也就跑去问了店员。店员查了一下库存,拿出一支红色的手机,说只剩这种颜色,不知道他要不要。斗真原本就不在意手机的颜色,于是点了点头答应。

「可以让我看一下您的身分证明吗?如果还是学生,拿学生证就可以了。」

斗真还在收银台结帐,萩原就擅自把手机从盒子里拿了出来。

「哦?还真是简单啊?我的手机是用亲子优惠专案办的,所以连想要换个机种,都得要搞一大堆家长签章之类的手续。而且打太多他们又会啰唆,超麻烦的。」

萩原在一旁啰唆个不停,一会儿说什么干脆也办一支这种的好了,一会儿又嫌没有摄影功能。听他抱怨之余,知道只要一张学生证就能办好手机,也让斗真放下了心上的一块大石头。过去在很多方面都很照顾他的横田已经不在了,自己又没有驾照,也许真的该趁现在先买起来。

「我已经帮你把我的手机号码输入到电话簿里面了。」

萩原满嘴施恩于人似的口气,而长谷川则在一旁小声问起:

「其实啊,是班导打电话给我,说你提出了退学申请。」

京一因为担心而特地跑来的心情,让斗真充分体会到了。

「啊,嗯,对不起,我都没跟你们说」

「没有啦,我也不是要勉强你说,而且我也隐约知道你家的情形好像不太单纯。不过我是想至少可以找我商量一下吧。」

京一跟斗真之间的对话十分严肃,但萩原却根本不加理会,自顾自地嚷嚷个不停:

「啊,我都忘了,这个也得买啊!」

萩原从报架上把每种报纸都抽了一份出来。看到一个令人难以置信的报导占满了整个版面,让斗真停止了跟京一之间的谈话。

「这什么玩意?」

「你不知道喔?」

萩原显得很惊讶。京一则早就知道斗真平常都过着几乎不食人间烟火的生活,连个电视也不看,所以倒也不怎么惊讶,但还是显出一副受不了他的模样。

「我不知道。这是怎么回事?如果是体育报也还罢了,怎么连一般的报纸都这样?」

「真是不敢相信。现在没听说过这玩意的,全日本一定只有坂上同学你一个啊。」

萩原摊开的报纸上,可以看到一条用特大号的字体写的标题「神秘的飞龙出现在日本上空!」龙飞凤舞地占满了整个版面。

8

「前阵子因为不明原因引发坠机意外的客机B177黑盒子已经回收,并从录音之中发现了惊人的事实。」

画面上映着女性新闻播报员的身影,是当今收视率最高的新闻节目当家女主播。接在她冷静话声之后的则是这段录音:

『紧急呼叫,紧急呼叫!这里是604号班机。可恶,无线电不通。不会吧,那种东西怎么会有那种东西?紧急呼叫,紧急呼叫!不管是谁都好,请你们回答!现在本机正受到不明飞行物体袭击,那是不对,现实中不可能有那种生物存在!』

突然出现一阵杂音。

『呜!可恶,二号引擎完蛋了。这太扯了,那种虚构的生物竟然真的存在。这世上竟然真的有龙』

声音说到这里,就被一个巨大的声响吞没了。那是一种大得会让人想捂住耳朵的咆哮声,会让人联想到巨大生物的叫声。

「根据以上的录音,可以得知飞行员证实了该不明飞行物体乃是生物的事实。而且在录音的最后,也录到了疑似生物的叫声,得以证实这个观点。为了了解这一点,我们请到了T大大学生物学科教授羽场木博先生来到节目之中。教授,请问您有什么看法呢?现实中有能够打下客机的生物存在吗?」

「你这个问题问得太笨了。虽然的确发生过鸟被卷入引擎而导致坠机的事情,可是你知不知道客机飞行的高度啊?不可能会有鸟飞到那种高度。从我的观点来看,我会建议不用讨论这方面的可能性,而是该去检查飞行员的精神状态。」

「是吗?可是最后录到的声音,听起来很像动物的叫声,而且飞行员最后所说的话,不就是想说有龙存在吗?」

「看样子连你也得接受精神检查了?龙是虚构的生物,不是现实之中的生物。这种事连现在的小学生都知道。」

教授暴躁地拍了拍桌子,之后整个节目就在尴尬的气氛下进行。

然而就在两天后,一架飞在东京郊外上空的轻型飞机上面的乘组员,拍到了一段足以颠覆教授言论的影片。

那是从轻型飞机的驾驶座旁边拍到的影片。不知道是不是因为拿着摄影机的手在发抖,画面晃动得非常厉害。想来也是理所当然,因为有个几乎可以遮住整个天空的巨大黑色物体,飞到轻型飞机的旁边。这个物体发出跟604号班机所录到的声音一样的叫声,紧接着就朝向轻型飞机,吐出了一团橘色的燃烧物体,推测应该是一团火球。

摄影机拍到的影片,最后就在惊恐的叫声与盖满整个画面的火焰之中中断了。

这具摄影机是从已经坠毁于郊外深山,烧成一片焦黑的轻型飞机残骸之中,奇迹似的被找了出来。

麻耶关掉录放影机的开关,用手按着太阳穴,叹了口长气。

全世界都在问,想知道疑似打下604号班机的龙到底是不是真的存在。

对于支配全世界大部分情报的真目家来说,要做出这样的回答是非常苦涩的选择,但他们终究只能回答不知道。

从某种角度来说,这项情报在日本传开来的时间适逢黄金周假期,或许可以说是不幸中的大幸吧。

「不过话说回来,这影像还真够逼真了。」

「连怜也在说这种傻话?龙这种生物怎么可能存在。」

「是的,不过如果是峰岛勇次郎,就算只是一时兴起地创造出这种生物,应该也不奇怪吧?」

这句话让麻耶稍微停顿下来,但略经思索之后,又立刻笑着摇了摇头。

「就算我们假设峰岛勇次郎真的创造出这种东西,但是我们的研究团队,不是从它躯体跟翅膀的比例,判断出不可能飞行吗?那只不过是用来骗人的影片。而且真要说起来,那种生物要怎么创造?难道要从琥珀里取出恐龙的DNA吗?还是说要找些蜥蜴、飞鸟跟大象之类的动物,把基因融合起来,然后在翅膀里面装上喷射引擎?」

「这个构想也许还挺不错,而且实在不太敢说绝对不可能实现呢。不说这个了,我们该怎么处理?已经有越来越多的声音,要求我们提供跟这段影片跟录音有关的情报了。」

「这才是问题啊。」

「是。」

「可是有个问题更严重,那就是这么有震撼力的情报,竟然能逃过真目家的耳目,在电视频道上播放出来。」

「人为的迹象很明显呢。」

「也就是说有人在幕后操纵吧。可是目的是什么?播放那种影片会有什么好处吗?」

「有没有好处我是不知道,不过如果要说跟谁有关,我想我应该可以答出一部分的答案。」

「只有真目家能骗过真目家,这个人多半就是胜司了吧。上次的袭击事件也是一样,接连发生的事情都这么让人头痛。」

「关于上次的袭击者,有个假设十分耐人寻味。」

「是什么样的假设?」

「这就要请您直接去问提出假设的当事人了。」

怜打开门,一名男性便走了进来。看到这个人腼腆地搔着头,一副坐立不安的模样,麻耶惊讶得说不出话来。

「哥、哥哥?」

听到这句好不容易挤出来的话,斗真一如往常地用他那显得有点糊涂的笑容回应。

「哥哥,你怎么会」

怜假意咳了一声。麻耶这才发现到自己的失误,把话重新说过:

「斗真,你怎么会来这里?」

看来在麻耶的心中,并没有把提出假设的人跟斗真这两者连在一起。从某个角度来想,其实是相当失礼的。

「请问,你该不会是来见我的?啊,怜,请把跟提出假设的人见面的时间往后挪。」

还对怜说出这种搞不清楚状况的话。

「你已经约了人见面啦?不好意思,看来你很忙。」

看到斗真说出一样搞不清楚状况的话,还打算转身就走,怜赶忙拉住他。

「提出假设的就是这一位。」

接着简单明了地将事情经过说明给麻耶听。

说明到一半,中间就加进了连斗真也不知道的部分,也就是这两天来的调查结果。把这些都说完之后,怜在最后做出了这个结论:

「我判断前几天出现的杀手,很可能知道如何使用跟鸣神尊具有同样性质的刀。」

「鸣神尊」

这个假设想必对麻耶造成了莫大的冲击。只见她的脸色变得苍白,放下茶杯的手也发抖着在盘子上碰出声响。

然而这也只是一瞬间的事。

「对不起。我知道这不是道歉就能了事,可是搞不好麻耶真的是被老爸是我害的,因为我不遵守不能去碰峰岛遗产的家训。」

看到斗真这么过意不去,麻耶又差点把哥哥两字脱口而出,但马上又改口说成:「这不是斗真的错。」接着吩咐怜:

「帮斗真泡个茶。就信阳毛尖好了,麻烦去准备一下。」

这个房间的柜子上没有准备这种茶。怜察觉到主人的心意,行个礼退出房间,让兄妹两人有了暂时可以独处的空间。

麻耶嘻嘻一笑。

「哥哥,你还记得一个月前我在这里说的话吗?看样子那句话不是玩笑,我们是真的会多出一个弟妹。」

「这种事又还不确定。毕竟就算是老爸,总不会叫那孩子叫自己的女儿来暗杀另一个女儿吧」

「是吗?哥哥的脸上写着『那种父亲,难保不会做出这种事来』喔。为了争夺权力的宝座而引发骨肉相残,只要对自己不利,不管是兄弟姊妹还是子女都要加以排除,这种情形在历史上可是一点都不稀奇。现代日本的价值观,没有办法套用在绵延不绝的真目家身上。」

这番话说得轻描淡写,让斗真想起了以前住在那栋房子里的时候,麻耶只悄悄跟斗真一个人说过的话。

她说自己是为了活出自己,才选了这条路。一旦舍弃被父亲或兄长当成道具来利用的人生,想法就会跟他们产生差异,也会在利害关系上产生对立。会产生内斗是理所当然,但是自己并不打算认输。当时说出这番话的少女,还不满十五岁。

斗真跟麻耶还在一起生活的时候,街上不认识的人看到他们,都说他们是兄妹。每次有人这么说,麻耶就显得非常高兴,而事实也是如此。尽管只有一半血缘,但斗真跟麻耶的脸却长得很像,比血缘更浓的胜司和北斗还要像。

「我想父亲绝对不是要杀我,否则我现在已经躺在棺材里了。说是警告之余顺便试试看暗杀,应该是最接近真相的答案了吧。」

「什么警告之余顺便暗杀未遂,这太」

「哥哥,要是放水放太多,可就没有警告的效果了。」

然而她那内敛不显于外的火热决心,以及一个月前让斗真觉得很像父亲不坐的笑容,都是生在真目家这个家族的她才会有的。

「哥哥,请你不要担心。我已经不是那种被爸爸骂,被打打屁股就会哭的年纪,而是处在叛逆心最旺盛的时期。再开口闭口都是家训,越来越让我觉得愚不可及了。」

怜就在这个时候回来了。浓郁的芬芳缓和了这个空间中的气氛,斗真也把话题转到眼前。

「这是哪里产的茶?」

「是中国。」

「可是不像茶的颜色。」

「因为是绿茶呀。斗真前阵子请我喝了非常稀奇的饮料,所以这是回礼。来,请用。」

这茶叶大概非常贵吧?一讲到中国茶,斗真就只知道那种装在保特瓶里的液体,再不然就是附近中华料理店端出来的茉莉花茶;所以麻耶说是绿茶,也只会让他越听越搞不懂。倒是后面那句说是即溶咖啡的回礼,让他隐约听得出麻耶并没有讽刺,而是真心想用这种茶作为回礼。

「斗真,你说是因为跟峰岛的遗产扯上关系,我才会被父亲盯上,这种想法太短视了。对吧,怜?」

听到主人寻求自己的同意,怜点头称是,并补充说明下去:

「峰岛的技术跟真目家的情报力两者结合,将会形成非常大的威胁,所以其他组织对此自然是严加戒备,刚开始我也是这么认为。可是如果牵扯到不坐老爷,那又另当别论了。」

「跟老爸联络上了吗?」

「对不起,现在还没掌握到老爷的所在。」

「是吗?」

「这是遵照麻耶小姐的命令,针对蛟老爷整理出来的简略资料。这份资料不能交给您,所以请您在这里看完。」

说完就把几页钉好的文件交给斗真,然而怜的语调始终有些冰冷。

斗真受不了尴尬的气氛,一边客气地看着文件,一边战战兢兢地将麻耶说是中国产绿茶的神秘饮料啜了一口。

「啊,这茶真好喝,还有种不可思议的花香。」

「这不是靠添加其他成分调出来的香味,是茶叶本身的天然香气;真是神奇呢。」

看到麻耶柔和的微笑,让斗真鼓起勇气,提出了他思量已久的话题:

「麻耶,其实我不是想看这种资料,是想要直接去了解上一任继承者。虽然我没见过这个算是我叔父的蛟先生,可是只要能够直接让我去接触到他本身,什么方法我都愿意去试。」

「可是蛟叔父一辈子都是单身,所以连家人都没有」

尽管如此,麻耶还是拚命思考,希望尽可能回应斗真的要求。最后她提出了一个答案:

「要不要去看看他以前住的房子?只有那里还原封不动地保留下来,而且也在我的管辖内。从东京过去马上就到了,斗真想去看看的话,我来帮你准备车子吧。怜。」

一听到车子两个字,斗真脑海中就闪过上次那辆超显眼的跑车,赶忙婉拒了她的好意。

麻耶还不肯让步,说要用普通的车送他去,让斗真不知道该怎么办才好。没想到这个时候对他伸出援手的人竟然会是怜。

「现在还赶得上最后一班电车。深夜有车停在附近是很显眼的,还是坐电车去就好了。」

怜难得反抗主人,说出赞同斗真的意见,让这件事就这么定案了。

麻耶原本还想派车送斗真到最近的车站,但他说还来得及去坐最后一班电车,就这样徒步回去了。

她把视线转往眼下的大楼下门,想试试看能不能看到斗真的身影。然而从这栋叫做都会天堂的大楼最高层,终究不可能看得到他的身影。

麻耶怔怔地望着小得像豆子一样的车灯所形成的河流,以及那一直到地平线的另一端,都被人工灯光盖满的窗外景色。过了一会儿,才显得有点落寞地轻声说道:

「我想她那把刀,大概是真的跟鸣神尊一样。」

「您为什么会这么想呢?」

「这个嘛身为总裁的父亲身边竟然会没有拿着鸣神尊的人存在,也实在很不自然」

麻耶整个人靠在沙发椅背上,仰起头来看了天花板一眼。对于平常总是挺直了背,坐姿极为端正的她来说,这种动作可以说颇为罕见。尽管表面上看起来十分坚强,但精神上可能还是有点承受不住。

「不,这是表面上,理性上的理由。看到那个女孩的时候,我就隐隐约约有种不可思议的亲近感。从第一次在路上碰到的时候就是这样,甚至遭到袭击的时候也是一样。」

怜没有说话,将红茶重新倒过。过了一会儿,麻耶将手伸向了茶杯。

「怜,我只有一次曾经向父亲撒娇,跟他要一样东西,记得那个时候我大概还只有二岁左右吧。要不要猜我要的是什么?」

怜歪了歪头思索。

「是妹妹。当时不管是瓷器、纯银制的quan套豪华扮家家酒玩具,还是玩偶我要什么都有,可是却没有人陪我一起玩。所以我才跟父亲说我想要一个妹妹。当时母亲已经过世了,我却做出这种要求,还真的还是个什么都不懂的小孩。」

麻耶将茶杯拿在手上,以一种看着远方似的眼神说了:

「那个女孩真的是女生吗?」

怜默默思索。祸神之血本来应该只会显现在男性身上,但现在已经是个连基因操作都办得到的时代了。

「如果那名少女的年龄跟外表相符,那就正好只跟我差个三、四岁。会不会是父亲答应了我的请求呢?」

与年龄并不相符的讽刺微笑,让麻耶可爱的脸庞悲伤地扭曲。

「这种事情想了也是白想吧。我不明白父亲的想法,现在能做的就是拟出我自己的一套对抗方针不说这个了。」

麻耶喝了一口红茶之后,看了怜一眼。这时的她已经恢复平常端正的坐姿。

「怜。」

将平时难得一见的严峻蕴藏在宁静的话声中,朝静静站在一旁的怜瞥了一眼。

「这是怎么回事?」

「您的意思是?」

「为什么要让斗真一个人去?」

「现在斗真少爷正受到多方面的监视。」

「多方面?除了ADEM以外还有别人?」

「是,很抱歉这么晚才跟您报告。」

麻耶的表情显得不能接受,但还是将这种感受挥开。

「那,监视他的是哪个组织?」

「是密诺娃。」

听到这个答案,让麻耶大吃一惊。

密诺娃就是在前阵子发生于弧石岛上的Leptoa事件之中,企图抢夺遗产技术的组织。组织的规模很大,背后还有着企图取得遗产技术的美丽国政府撑腰。这个组织最近终于将活动范围拓展到日本,而弧石岛事件就是他们的第一步,背后更可以看到麻耶的兄长胜司的影子。再加上从Cuculus离奇死亡的情形之中,可以看出父亲不坐有所介入,让状况变得十分混乱。

斗真也有参与弧石岛的事件,但从状况来考虑,密诺娃得知斗真身分的可能性并不存在;因为应该连胜司都不知道斗真有参与。

找不到斗真跟密诺娃的交集,让麻耶十分烦躁。

「现在我们正全力收集情报,然而很难查知密诺娃的目的。」

怜在麻耶烦躁的情绪上火上加油。

「也就是说要让斗真当饵,来查出密诺娃的动向吗?」

「您会生气是有道理的。可是会这么做,其实还有另外一个理由。我们用尽一切手段都没有发现的事情,斗真少爷却察觉到了,而且还发现得轻而易举。这应该有很大一部分,是靠着他身为鸣神尊继承者的资质。」

「然后呢?」

「同样的,对于一些我们没有发现的蛟老爷相关线索,他也可能掌握得到。所以我认为为了让他专心,派人同行不但没有必要,反而可能会有所妨碍。」

麻耶摇了摇茶杯,仔细思量怜所说的话。对于斗真这种类型的人来说,多了个不熟悉而且多余的人跟他同行,确实可能会让他的判断力变得迟钝。然而不能忽视密诺娃的动向却也是事实。

「派人暗中护卫,不,是监视斗真。监视对象只限于密诺娃。」

这是麻耶所能做的最大让步。

「还有,怜。」

「是。」

「这件事有太多地方瞒着我了。」

怜默默鞠了个躬。

9

十二年前由真目家收购,进行重新开发的奖励都市《希望》,如今已然发展成地位无可动摇的一大都市。

街上除了有数不清的办公大楼林立,还可以看到号称具备最高级设备与景色的高级公寓、客层囊括全球要人的五早级饭店、终年举办国际性展览的展示馆、精致的购物街、以及乘载络绎不绝的情侣或携家带眷的旅客,装饰着华丽灯火的大型摩天轮。所有的建筑都以特殊打光方式映照得非常漂亮,就算到了深夜也人潮不断。

在一整片忧丽堂皇的街景中,仍然有个极为引人瞩目的存在,那就是位于这座城市正中央,标高达到全球最高七百三十四公尺规模也是全球最大的KIBOU大楼。

这栋位于奖励都市《希望》正中央的大楼,就算到了夜晚也依然灯火通明,让整栋大楼显得金碧辉煌,而高度更是极具威压感。

大楼的顶端笼罩在雾气中,雾气又连向薄薄的云层,就连其间的航空用红色灯光,也在途中就被雾霭遮住。

大楼的外观极具王者风范,但同时也将建造者的傲慢表露无遗。

一个小小的人影慢慢远离大楼,模样几乎像是在逃命。在人影之后接着出现的是一群警卫,但以警卫的标准来看,他们身上装备的杀伤力未免太强了点。

小小的人影巧妙地躲藏起来,甩掉身后的追兵,朝没有人经过的夜晚街道上急奔。

没跑多久,人影冲进了一栋还很新的大楼中的一个房间。

出现在灯光下的是一名矮小的男性。手脚都很细,外貌会让人联想到妖怪之中的饿鬼。

「哦?连你也很难混进KIBOU的深层?」

在里头等着他的,乃是拿着手杖,脸上带着狡猾表情,同时是遗产强夺组织密诺娃的成员之一,也就是人称的老人。

「警戒的严密度在所有真目家的设施之中是首屈一指。不,甚至比本家还要森严。只不过是一栋大楼,竟然戒备这么森严,这就表示」

真目家的长子真目胜司哼了一声。

「看来是错不了,那就是通往的唯一途径。」

「巴别塔下面有着是吗?这糟糕的品味还真是很有老爸的风格。不过」

胜司转过头来面对四名异形般的人物,摆出一副十分失望的模样。

「我本来还以为可以混进更深一点的地方,是我高估你们了吗?」

「您不满意吗?」

异形人物之一的老人往前踏出一步,以只有表面上极为礼貌的态度朝胜司问了这句话。

胜司不会笨到去责怪他态度无礼。遗产强夺组织密诺娃跟胜司之间所缔结的协定,原本就只建立在彼此利害关系一致的前提之下。密诺娃想要获得桥头堡,以便进入遗产科技丰富的日本国内活动;胜司则需要能与父亲不坐与妹妹麻耶对抗的手段。所以彼此都需要对方所能提供的帮助,就只是这样而已。比起只在表面上保持友好的对手,的这种态度反而还让他觉得比较干脆。不,在这种不管走到哪儿,遇到的人都只想跟真目家攀关系的时代里,这样的态度甚至还让他觉得欣赏。

「是没有什么不满。」

胜司重新打量了一下眼前的四人。除了外观相对比较正常的之外,他们的外貌都超脱了常识的范围,显然具备了超脱人体皮囊的能力、外观,以及一种令人毛骨悚然的气息。

「不说这个了,有件事我想弄清楚。」

他无视于异形的存在,重新转过头去面对。这三人异样的形貌看在胜司眼里,也只能解释成是因为彻底追求战斗能力而造成的变种。

「哎呀呀,真目家的人果然非比寻常。」

的回答之中包含了感叹的意思。

「你这话是什么意思?」

「哎呀,我没有恶意,只是佩服您面对我们却还能保持平常心的这种胆识啊。聚集在这里的人,不论能力跟形貌的诡异程度,都是密诺娃之中的上上之选,一般人看了都会惊恐吧。」

「我顶多只是觉得既然要出现在他人眼前,穿着打扮最好多花点心思罢了。废话少说,那项计划也就是妖精冲击现象,在日本已经够稳固了,飞龙的画面已经传遍了全日本。剩下就是进那座塔的方法,也就是要怎么接近了。我们只剩两天,你们搞得定吗?」

「那当然。苗床已经整顿好了,再来就只剩下」

「不用担心,我已经准备好最适合用来亮相的舞台了。」

胜司的表情之中,还包含了一种目的不在于执行计划的感情。这种感情叫做恶意。

「《希望》市创立十周年庆,社会大众的瞩目度也很高。不过话说回来,胜司你还真是坏心啊,明知道这场庆典是令妹亲自企画主持的」

「我可是想帮她弄得更热闹一点啊,还能有什么余兴节目比这个更好的吗?」

「这么说也是没错啊,沉睡在那地下的」

唐突地闭上嘴,以凶光毕露的眼光捕捉到房间的一个角落。

「什么人?」

望向的房间角落,明明应该有着足够的光线,但只有这个角落让人觉得阴暗。

「是谁?」

在胜司喝问之下,角落的小小人影往前踏出一步。光线射进了原先显得阴暗的空间,将人影的模样照了出来。

这个人影的真面目,就是有着娇小少女外型的杀手可丽儿。

她拔出刀身颇长的日本刀。这把刀拿在她的手上,看起来有点像是野太刀(注:刀身超过三尺以上,较大型的日本刀),但刀身比例却又没有那么粗。

少女停下脚步。

她以不带感情的目光看了胜司一眼后,不知为何看了一下手掌。当她再次抬起日光望向胜司,视线便不偏不倚地贯穿了他。

尽管少女的表情没有任何改变,但有了这样的动作,会让人判断足以出手进攻,也是理所当然的。

「Bigfoot,你上。」

一声令下,一块大岩石动了起来。这名男子的身形就是这么巨大,只能以这样的方式形容。

虽然整个房间极尽奢华之能事,房顶也特别挑高过,但光是这名男子存在,就让人觉得十分拥挤。而他身上那套令人联想起中古世纪铠甲的装甲服,更加强了这种威压感。

他的身体是施加了峰岛勇次郎的遗产科技而异常发达的。不同于巨人症之类的疾病,尽管身躯巨大,却不会造成负担,这是基因技术与贺尔蒙操作之间艺术性的高度均衡所带来的成果。然而他能跻身于密诺娃的行列,并不是单靠这种艺术性的成果。

这名巨人,也就是冠上B字母的男子,朝可丽儿跨出脚步。

这是一场异样的对峙。巨人对小孩。

体格十分娇小的少女,对上身高差距明显达到两倍以上,有如野兽般经过充分锻炼的男性**。而两者间的体重差异就更是巨大:Bigfoot足足有两百七十公斤,可丽儿却只有二十六公斤,落差几乎有十倍之多。

这两人之间竟然就要展开战斗,怎么想都觉得是在开玩笑。就连神话中的巨人歌利亚与少年大卫之间的对决(注:旧约圣经中的故事,叙说英勇牧羊少年David斩杀巨人Goliath),也没有这么大的差距吧。

对峙的模样本身就已经十分异样,而打斗的情景又更超乎其上。

先动手的是可丽儿。轻巧的身体就像箭一样飞射出去,急冲的势头没有丝毫保留,全数转为必杀的斩击,毫不容情地砍在Bigfoot身上。凌厉得让贯彻旁观立场的胜司等人,都发出了赞叹的声音。

这一击曾经轻易斩断许多人的身躯与厚实的苦无。任谁看了如此凌厉的一招,都会产生一种错觉,认为Bigfoot将会倒在这一刀之下。

然而在两者交错的那一瞬间,产生的却不是鲜血而是火花。就像闪光灯一样刺眼,一瞬间照亮了整个房间的火花,是刀与铁手套激烈碰撞的结果。

跟少女柔弱的外表正好相反,蕴含了无比威力的这一击,被Bigfoot用装甲服上类似铁手套的手掌部分挡了下来,只在铁手套上增加了一道浅浅的痕迹。

「T02型合金,峰岛勇次郎所开发的七种硬度超越钻石的物质之一,相当于D级遗产。」

可丽儿退开一步,以没有起伏的声音如此说道。

「对遗产这么熟悉?」

胜司发出惊讶的感叹声。要想查出少女的来头,以及她背后的势力,这可是非常重要的线索。少女的知识固然值得惊讶,但能在比钻石还硬的装甲上砍出痕迹的那一刀,也是非常惊人。不知道那是因为刀好,还是凭少女的实力办到的?

「Bigfoot,你有闲工夫跟她玩吗?」

这道焦躁的声音发自。难得看到他不加掩饰的感情,让胜司觉得非常感兴趣。

Bigfoot点点头,按下了设在手指上的开关。这时并没有出现任何看得出来的改变。

少女又挥出凌厉的一刀,威力又更凌驾于刚刚的那一刀之上。这一道锋锐得像是要贯穿装甲服似的攻击,却在大树般粗壮的手臂一挥之下就被拨开。既没有迸出刚刚那样的火花,也没有碰撞到物体时该有的震荡。传到少女手上的,是一阵滑溜溜的奇妙手感。

同样的尝试又重复了三次。每一次刀刃都从装甲上滑开,刀刃砍在装甲上的声音十分沉闷,没有碰出半点火花。

「没有摩擦,是摩擦力去除剂?」

砍完第五刀,少女多半是看出端倪而改变了架势,低低垂到下段的刀是以防御为重。

Bigfoot仿佛早已等候多时,猛力地挥动手臂。这势夹劲风的强烈一击,带起了一股近乎暴力的旋风。

Bigfoot追着以轻盈身法闪避的可丽儿,不断挥动双手攻击。暴风圈接触到的所有物体全都被打飞了出去,不管是椅子、桌子,所有席卷到的物体都遭到破坏,重重砸在墙上。

「摩擦力去除剂,D级遗产吗?」

「不愧是真目家的嫡子,竟然知道得这么清楚。这项科技能够将摩擦力去除到最低限度,化解冲击,让对方的攻击就像是在冰上滑开一样。搭配上T02型合金,就不折不扣地达到无敌的境界。好了,这场闹剧我也差不多看腻了。」

伸手一挥,命令在一旁待命的两人一起上。

其中一人是个子比可丽儿还要小的男性,但却有着中年人的脸孔;另一人则形成鲜明的对比,是一名眉目俊美的青年。然而一眼看到这名青年时,多半没有人会觉得他俊美吧,因为他的皮肤有着正常人不可能会有的颜色与光泽。深蓝色皮肤的形貌早已超脱常轨,在看出俊美的面容之前,就会先带给人一种毛骨悚然的感觉。

「上。」

先行动的是有着蓝色皮肤的青年。唯一能让人看出他有所动作的迹象,就是留在身后的残像。速度快到常人的动态视力无法捕捉。

而他所前往的方向,竟然正是暴风圈的正中央,只见他毫不犹豫地朝碎片四散飞射的家具中冲了进去。甚至没有放慢速度,就轻巧地避过数十件迎面飞来的物体,并从Bigfoot的身旁钻进去,直逼可丽儿眼前。

相较之下,可丽儿则为了格档Bigfoot的攻击而挥刀,正处于招数用老的态势,露出了一个不到零点一秒,稍纵即逝的破绽。然而对于这名有着不祥蓝色皮肤的青年,也就是冠上S字头的Speed来说,已经是一个大到难以相信的破绽。

Speed两手的小刀分别从左右画出弧形,想要割断少女的咽喉。就在这一刹那,某种物体打在他的下巴上,造成了一阵非常轻微的冲击。

可丽儿只凭脚尖踢起了一个小小的碎片,对Speed的下巴造成的冲击是微乎其微,并不足以阻住他的攻击。然而这个小小的碎片所带来的些微冲击,却在他的心中造成了很大的震撼。

残像被看穿了,绝对的自尊心出现了裂痕。

为时不到零点一秒的破绽已然消失。可丽儿以同样的手法回敬,反手一刀逼向Speed的咽喉,但是Bigfoot的手臂挡下了这一击。这次刀身也应当不发出任何声音,就从装甲上滑开然而却响起了男性的惨叫声。

「嘎啊啊啊啊!」

一条手臂飞上了空中。

可丽儿在Bigfoot那犹如狂风暴雨的攻击中,对同一个地方连续施加了多达数十次的冲击。

超乎钻石之上的硬度,搭配上卸开力量的技术,就装甲而言应该已经达到颠峰境界。然而可丽儿却只凭自己的刀法,就超越了这最强的装甲。她是配合Bigfoot的攻击来挥刀,让损伤不断累积上去。

她的打斗手法、动作,以及判断他人心理、预判对方行动的技术要是让斗真看到,肯定会在她身上看到那名被因禁在地下的少女身影。

可丽儿的身体穿过B与S之间的空隙,轻巧地从晚了一步上前的矮小男子头上跳过,更在着地的同时再往前跨出一步,企图将自己与胜司之间的间距,缩减到一刀就能砍到的距离。

胜司脸色大变。凡是真目家嫡系的男子都毫无例外地,必须接受鸣神流武术的严格锻炼。胜司也并不例外,而他确实有着傲人的身手。但是在这名甚至凌驾于遗产技术之上的少女眼前,这些都与儿戏没有两样。

就算死神的刀刃已经近在眼前,胜司仍然不失冷静。他看了也踏上一步,挡在胜司与可丽儿之间,就要将手杖举起。

就在这一瞬间,可丽儿的动作就像是电池用光的玩偶一样,突然完全停了下来。不但没有出刀斩人,反而还将刀放下,收进了刀鞘之中。

「时间到了。」

可丽儿小声说完这句话,就以幼犬般的动作靠近窗边。她先回过头来很有礼貌地行了个礼,才纵身跳向夜空之中。<div>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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