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接近中午时分,准备结束长跑锻炼的叶切洋平,正打算回程绕道去经常光顾的运动用品店时,看见了真嶋绫正站在理发店(不是美容院)(注:理发店原文「床屋」,主要是以整理男性发型为主,也替客人刮胡子。另外,美容院则是以为女性美发、做造型为主,也不提供刮胡子的服务)前面。
她在做什么呢?就只是站在外头不进去,透过窗户往理发店里看。
自从看见她之后经过十五分钟,洋平才终于开口向她搭话:
「学姊?」
「!」
看样子,似乎不该出声叫她的。见到真嶋瞬间露出「真想从这里消失!」的表情,洋*反倒觉得自己才想躲起来,甚至开始认真考虑是否干脆逃跑算了。洋平很不擅长和女**谈。女人的思考模式不但难懂又迂回,令人无法理解;再者,打从最初自己就没有和她们共通的话题。对了!干脆就假装自己认错人好了
「啊啊,你好你是叶切,对吧?」
「妳好。」
对于真嶋知道自己的名字一事,洋平感到非常惊讶。于是没办法,他只好走近真嶋身边,望向真嶋从刚才就一直盯着瞧的理发店窗户。
真嶋对他微笑:
「你在看什么?」
「只是在看我的脸请问,学姊有什么困扰吗?如果有」
「不,没有。」
「那,妳在这做什么」
「我看起来像是在做什么的样子吗?」
洋平想出了他所尊敬的「堂岛昴」可能会讲的四种说词。不过,在他考虑着要讲哪一种时,真嶋已经先开口了:
「我真的没在做什么啦!」
她抓了抓脸说:「这个啊」然后将食指伸向长至后颈的头发。
「我只是在想要不要把它剪掉而已。」
「剪头发?」
「在理发店还有什么能剪的?」
洋平陷入了沉思。回答她「剪车票」如何?行得通吗?
「总而言之,就只是来理发而已吧?没有什么其它的烦恼吧?」
「嗯,大概吧」真嶋给了个暧昧的回答。这答复令洋平感到在意,于是他便沉默地凝视真嶋的脸。就像昴所教他的一样,若想要从对方口中探听出情报,那么就「闭上嘴」。
真嶋避开他的视线,抓起一撮浏海。
「平常我都是留到差不多这个长度就剪掉的」
「那么,去剪掉不就好了?进去吧!」
洋平再一次看向理发店内。昏暗的窗户映照着自己的脸,而在玻璃另一端,店内仅有的两名店员(姊弟)正向这里挥手,简直就是一副「什么都好,快来让我们剪啦!」的样子。洋平一下子慌了,挥手响应他们之后,又将视线转了回来。
「而且店里似乎也没别的客人。」
「嗯话虽是这样说没错啦」
真嶋反复卷着浏海。
****008
「我很犹豫到底要不要剪头发?」
「犹豫?」
「没错,犹豫。」
洋平目不转睛地盯着真嶋这位日前才加入「神秘推理团体」的少女。
她的全名是真嶋绫。
这位少女在前些日子,自己向全校师生公开表白,直到几个月前都遭受下流教师胁迫的事情。
就算在不解女人心这一点上不输人,洋平也想象得出来,这番行动究竟需要多大的决心和勇气。特别是在这种乡下地方世界狭隘的日炉理坂,就更需要了。若是打算转学也就算了,但她明知道会被人家的流言蜚语说成「日炉理坂高中唯一的非chu女」(姑且不论这是否为事实),为什么却还要将那样的事情公开呢?尽管洋平无法理解她的行为,不过对于她的决断还是抱以认同。正因如此,当洋平受到昴拜托照顾她时,才会二话不说地答应。(不过只要是昴的请托,他本来就绝对不可能不即刻答应的。)
这样的一个少女
竟会为了理发这点小事感到犹豫?
女人这种生物,真是越发令人感到不可思议啊!洋平心想,并摇了摇头一边开口:
「这么说来,妳就是为了犹豫要不要剪头发,所以在这边呆站了十五分钟?」
「我就是因为犹豫要不要剪头发,所以在这边呆站了十五分钟喔!」真嶋笑道:「而你也是,在那里呆站了十五分钟,看我在做什么。」
「不,那是因为」话讲到一半就接不下去了。
「你是在替我担心吧?谢谢你。那么啊,失陪一下。」
真嶋拿出了手机。
是什么内容的简讯啊?她静静盯着液晶屏幕,脸上无法形容的表情变化,全都看在洋平眼里。洋平初次得知喜悦与哀伤、不安及期待,这些相对的情绪可以同时显露于一个表情上。目睹这般表情所呈现出的性感,让他不由得清了清喉咙。
「抱歉。」
收起手机后,真嶋缓缓地重新背上背包,然后看向洋平。
「我突然有事情。」
「不,没关系。」
「我先走了。」
真嶋微微点头道别,接着转过身可是却没有迈开步伐就那么站着。她是怎么了啊?该不会打算再站个十五分钟吧啊,这句:「台词」说不定不错喔?很有昴先生的调调。讲讲看吧?正当洋平准备开口的瞬间
「我有件事想问你」
真嶋却先出声了。
「什么事?」
「我是不是呃和她很像?」
「咦?」
「像冬月学妹。」
「像冬月小姐?」
冬月日奈。
几个月前离奇死亡的「堂岛昴」恋人
洋平无法隐藏心中的动摇,他注视着真嶋的脸。那是一张无法想象是与自己同为人类、有着梦幻般五官的女性面容。端视女性的脸孔加上进而熟记对方对洋平来说都是件不容易的事。然而对于「堂岛昴」的恋人冬月日奈的脸孔,他却记得十分清晰。再说,她那双浓眉配上大眼睛,并非让人能够轻易忘记的。初次和她见面时,洋平就不禁脱口说出:「真不得了!」而被瞪,之后慌忙改口说:「不,我指的不是眉毛的粗细,而是说妳的眼睛非常有神。」结果又更进一步遭到白眼。不,那已不只是遭白眼的等级了,她那眼神简直就是凶器,若是在法庭上将其作为证物提出,毫无疑虑绝对能够胜诉。因此对于冬日月奈的相貌,洋平记得十分清楚,今后也一定不会忘却的吧就算如今她已经去世,以后再也无法见上一面也是一样。
洋平目不转睛地注视真嶋的脸。
虽然头发稍长,但和冬月的发型同样都是短发,就散发的氛围上来说确实很像。很可惜(?)她的眉毛是细的,不过在那下面带有些许不安,却仍由正面捕获洋平视线的双瞳那散发着耀眼光采的眼眸,更是格外地神似
「如何?」
「咦?」
「像吗?」
洋平慌忙地转开视线。
「说得也是,确实有点像,可是」
「是吗。」
不等洋平说完,真嶋就擅自结束了话题。
「我没有别的意思啦。只不过人家经常这么对我说,所以才想问问看罢了再见啰。」
微微点头道别后,真嶋转过身然后迈开步伐。
带有一点小跑步的味道。
究竟怎么回事啊?
因这突然的问题而愣住,洋平找不出可说的话,就只是目送真嶋离开。还真是搞不懂女人耶他如此想着,不过目光却还是没办法移开,直到那个人影消失为止。
直到她的残像消失为止。
不知经过了多久的时间,洋平忽然感受到一股视线,于是目光转向一旁。和洋平同样目送真嶋离开的两名理发店店员(姊弟),将脸颊贴在窗玻璃上,正用恶狠狠的眼神看着这里。洋平初次得知愤怒与哀伤、不安及期待,各式各样的情绪竟可以透过仅仅3.5公分的眼球如此主张其存在,况且还同时表现出来。对上店员的视线后,虽然又赶紧别过头去,但是啊啊~已经没办法佯装不知情了啦!
没办法了。
于是他叹了口气,摸了摸前几天才刚剃好的三分头,然后走进理发店的大门。
2
「唉唉~」
看着洗脸台前的镜子,今日子叹了口气。
「我听得见,妳在叹气的声音喔~」
拉长的语音从寝室传来。对着那个声音响应:
「我就是故意要让妳听到的!」
今日子提高了声量回答。
「妳看,这个要怎么办啦!我可不是学生耶,明天也要去上班的!啊真是的!这个是要怎么办啦!」
「有什么关系!」
在镜子映照的另一端,出现了一名女性小鸟游恕宇的白晰**。
「像今日子这样的美女,要是在收假时身上没半个吻痕,那样才太过于悲哀呢!」
「悲哀也不要紧!我觉得很好!」
「我不想让妳感到悲伤。」
被人突然从后面紧紧抱住,今日子顿时说不出话来。浴巾被揭开、嘴唇温柔而冰冷的触感一路从肩膀巡回至颈部然后
「呜哇、痛!」
是一阵血液集中的强烈触感。
「啊啊~真是的!」在镜子上确认刚印下不久的新鲜葡萄色痕迹,今日子不禁叹气。
「妳这个人实在是」
今日子很清楚,不管对现在的小鸟游说什么都没有意义。无论自己表露出嫌恶或是生气,都只会让她觉得高兴而已。
尽管很清楚,但是
「妳为什么要-做这种-事情啦!」
「因为我喜欢妳。」
「妳如果喜欢我,拜托妳就别这样啦!我真的很伤脑筋耶!要是被人发现」
「到那个时候,今日子妳也出柜就好了啊!就像我一样!很有趣唷?」
「那是妳与众不同!」
一年前,小鸟游在高中的入学典礼上,于全校师生面前出柜表示自己是个**恋。日后被称作「小鸟游冲击」的这起事件,也确实掀起了各方面的风波。拜此所赐,在日炉理坂的居民早已无人不知小鸟游的事了。当今日子侧眼问道:「为何要做这种蠢事?」时,小鸟游却一反常态、难得认真地回话
「在我读国小、对于『性』还不了解的时候」小鸟游这么说:「我一直以异性的身分在当时该称为是同性吧喜欢着一个女孩子但是我却无法告白。因为我没有勇气。结果,她就被其它男人夺走了。于是我心想,明明都认识十年了,结果我究竟都做了些什么啊!然后我就下定决心,今后我一秒钟也不要浪费。只要事先宣布,也可以省去告白时的麻烦,缩短为了性别差异而烦恼的时间。再说」
也能够诚实地活下去一边说着,小鸟游扑向今日子,话题到此结束。原来如此,她就是因此才公开表明的啊虽然当时今日子只是不由得感到佩服(「不过啊,诚实和任性而为可是不同的唷?」)但假使真是因为这番原因,那应该也并非能像在嘴上说说一般,轻松松便可以办到的事。
没错,就算是小鸟游也一样。
她一定是真的很喜欢那个人。
那个女孩子名叫冬月日奈的少女。
「怎么啦?」被人从镜子的另一侧注视,小鸟游笑了。
「难道,我真的惹妳生气了?」
「我才没生不,我是在生气没错」
几个月前在小鸟游把她留至腰际的长发一口气剪短的那天,冬月日奈去世了。关于那天的事,今日子什么也不知道。当她得知这件事时,已经是事隔一个星期之后了。小鸟游只说了句「我最重要的人死了」,其它都和往常没什么不同。她那与平日无异的模样,看在今日子眼里着实难受。
毫无缘由地难受。
难受得泪水都要快要涌出来。
不过,也不是完全没任何变化。
这几个月以来,小鸟游的确有点奇怪。
举例来说,像这个吻痕,以前的小鸟游是不会留下的至少不会留在这么显眼的地方。现在的小鸟游,总让人有种像是小孩子想惹人伤脑筋的感觉不,反倒该形容像是小孩子在试探父母一样(就算我这样做,也会原谅我吗?就算我要这种任性也是?那么,如果这样呢?如果那样呢?那)净做些调皮捣蛋的事。留下吻痕、找人找到公司里去、还在公共场所做那种事
「今日子?」
「啰嗦!」
问题是
自己并不太讨厌那么做。
而且有时候还会感到高兴。
一瞬间,还不得不对于虽然很不想承认啦自己真的喜欢她一事,抱持实质的感受。
「总而言之,我不是蕾丝边!妳只是在我找到真正的恋人前、过渡时期的对象而已!所以我并不打算公诸于世,也不想做出会遭人发现的事情!」
「真是个充满魔性的女人啊!」
小鸟游叹了口气。
「竟然为了自己的**,玩弄我一介高中生啊啊,妳那魔性魅力让我不得不为之疯狂」
「等等、住手啊、啊住手!」
若按往常的模式,接下来就会顺势继续下面的发展。不过这个时候,当小鸟游压制住今日子时,寝室那一头响起了手机铃声。不是今日子最近喜欢的(注:坂本九于1963年及2000年发行的歌曲,曾多次被许多艺人重新翻唱,歌词中的「还有明天啦」亦成为当时的流行语),而是(注:黑武士达斯维达为电影「星际大战」里的主要反派角色)不过,记得小鸟游的来电铃声应该是(注:Elcondorpass,原为秘鲁民谣)才对呀
「抱歉。」
咦?以前明明都会无视钤响的啊
小鸟游去接手机了。
今日子也走出洗手间,从门后观察小鸟游的样子。从她那比今日子小七岁,戴上眼镜则变得年长、拿下眼镜便看来年少许多、正瞧着手机屏幕的脸上,读不出任何表情。可是,「那个时候」也没看她流下半滴眼泪。在小鸟游那无法窥探的内心深处,究竟有着怎么样的情感起伏呢
一定是发生过什么事吧?
过了几分钟后,小鸟游回了简讯、放下手机。
今日子向她询问:
「有急事?」
「嗯。在我的朋友之中,有一个人特别调皮那家伙不晓得又想出了什么鬼主意的样子。」