从前,是多久的从前?可以确定的是并非当上老师之后的事,那么就是在当上老师之前,当我还是学生的时候吗?
在记忆中回溯。学生时代自己的梦想,就是咏唤出飞马;泽塞尔和米拉现在也处于教导学生名咏的立场,他们也已经成功达成了在中学时代的目标名咏。而说到凯因兹,他甚至成为任谁都能够认同的虹色名咏士。
许多人都完成了自己的梦想,任谁都能认同的名咏,任谁都能被接纳的名咏,亦即──不被任何人嘲笑的目标。
──说起来,有没有完全相反的人呢?
总是坐在教室一隅的少女,不被任何人认同的孤独少女。
可是,我想不起她的名字,她叫什么名字呢?那位朝着自身梦想前进的女孩,我无论如何都想不起她的名字。不过,就只有她视为目标的名咏,至今仍尚未褪色地遗留于脑海中。
夜色名咏。自己所乘坐的名咏生物,颜色与头上的夜空相同。这么说来,也和刚才救了自己和凯因兹的谜样骑士同色──
「不会吧是你吗?呐,原来是你吗────」
为什么、为什么!
即使想从空中呼唤,但就是想不起她的名字。
──────
夜色名咏,而且这还是第一音阶的夜之真精?
凯因兹本能地察觉到眼前对象的身分。是谁咏唤出来的不重要,伴随着每次呼吸窜过的隐隐作痛让他咬紧牙关,但他依然凝视着这名突如其来的访客。
这是偶然吗
眼前真精的嗓音,与残留在自己记忆中的某个少女的声音一模一样。不只是声音,她的身高、体型,全都让人联想到她。然而,怎么可能有这种事!
干渴的口中已经连一滴水分都不剩,所以也不能吞口水。不知不觉间,左手的疼痛和周围的嘈杂声全都消失了。
甚至有种进入异世界般的奇妙浮游感。
有如只剩下自己以及眼前真精存在的世界。
「你的手还好吗?骨折了吧?」
突然,应该是由影子构成的那个真精,伸出手来碰触自己的左手。自己并不觉得她过分亲昵,因为在很久以前,曾经有过一个如此互相关怀的对象。
仅此唯一,想得到的就只有一个人。一切都跟那个时候一样。难以言喻的怀念填满了内心的空隙,弥补了十多年的裂痕。
「你太乱来了,真不像你。」
应该是影子构成的手指划过自己的左手,那个手指带有暖意。虽然无法全盘接受眼前发生的事,不过就是无法拒绝这份暖意。
「是你吗?」
在浑沌的感情中,产生出就连自己也不明白的心境。些许的恐惧、敬畏、怀念及怜爱。凯因兹将这些无法理解的心情,全部化为言语,将其凝聚在这句话当中。
──伊芙玛丽。
「我遵守了约定。」
漆黑的身体发出朦胧的光,分不出哪边才是背面。尽管如此,凯因兹的确看见了,在罩着夜色轻纱的身体内侧,少女正朝着自己促狭地微笑。
「惊讶吗?」
虽然是极平淡的语气,但却在胸口中回响。
你都没变呢。
就和那个时候一样。自己认识的少女,在经过永恒的时间之后,伫立于自己面前。
在应该代表一切的虹色当中,唯一没有的颜色,是自己唯一的劲敌、认同的朋友、同时,或许是凌驾这一切的对象。
凯因兹半垂下眼睑,摇了摇头。
「你这种不按理出牌的个性,我已经习惯了。」
从一段距离之外传来的地鸣声接近了。
「不需要解释吗?」她试着这么说。
「你遵守了约定,这样就够了」
少女转身,以便不让他看见,不让他发现她轻拭眼角。
「可是,我还没见识你的名咏呢。」
夜之真精转身面对身形愈来愈鲜明的水蛇。
「那家伙似乎意料之外地棘手。虹色名咏士先生,可以请你支援我吗?」
一切尽在不言中。凯因兹只是点了点头,外套随着转身的动作飞起。
──────
『大部分都解决了。』
降落在屋顶的阿玛收起双翼。与其说是大部分,倒不如说已经扫荡殆尽了还比较正确。仰望上空,映入眼帘的只有蓝白色的月光,以及闪烁的星光。
「我再也不陪你做飞行训练了。」
为了躲避来袭的奇美拉,急速下降、急速上升、急速停止,这只夜色晰蜴一再翻转身体,在超过十次之后,自己已经记不住正确的次数了。基于这项原因,库露耶露觉得自己的寿命准会缩短,依然处于昏厥状态的奈特反倒令人羡慕。
「呐,我们得去帮另外一边才行啦。」
『〈创始之女〉那边吗?』
这头龙应该比较适合对付水蛇不是吗?体型差不多,要比力气的话应该也不会输吧?可是,为什么有少女外表的真精要特地自告奋勇去对付那只怪物呢?这点实在令人想不通。
『要离开温暖安全的地方,可不是件容易的事。』
然而,这只名咏生物还是老样子,说出来的话让人摸不着头绪。
『那两个人已经从壳里爬出来了,所以我才会交给他们,用不着担心。』
「那两个人是指谁跟谁啊?」
『少女和与她立下约定的少年。那两个人为了这件事,已经耗费了十多年的光阴,不过这也是无可奈何的事吧。』
这样不行,这只晰蜴在说明之前,便已沉浸在自己的世界。
库露耶露将视线从阿玛身上移开,让奈特躺在屋顶上。
『总有一天,你也会懂的。』
这句别有深意的话,让库露耶露回过头来。同时,有道光芒射入眼中。不知不觉间,东方的天空已浮现一片鱼肚白。
──黎明将至。
3
〈创始之女〉投出的夜色之矛射中了水蛇,发出怒吼的蓝色头颅朝上吐出宛如骤雨般的水珠,一瞬间,那些水珠变成了巨大的冰块。紧接着,黄色头颅也随着轰然巨响放出闪电。
红蛇朝着转身躲避的少女吐出灼热的气息。
蓝之歌
──『Ruguz』──
在夜之真精即将被火焰击中前,凯因兹咏唤出来的水膜挡下了它。
不妙。
就眼前所看到的情况,双方的潜能几乎不相上下,然而她却受到压制。
其中的差距,想必是对于损害外界的意识不同。水蛇只想着要打倒对方,另一方面,夜色少女为了不让周围受到损害,所以限制了自己的力量。
明白这种情况的自己,为了要迎击她所受到的攻击而分身乏术。没有时间咏唤出第一音阶名咏采取攻击,而且触媒也快要见底了。
「这就是最后的名咏了吗」
五颗宝石在手掌中滚动。五色,所有的名咏各一回。是用第二音阶名咏的五只小型精命来发动攻击,或是像现在一样,彻底担任防范水蛇攻击的任务呢?这不是最好的选择,而是用消去法得到的结果,就只剩这两个方法而已。
没错,只能选择其中一个方法了。
应该是这样才对,可是,为什么有一种厌恶感?
他将五颗宝石紧握在手中不放。在内心某处,自己强硬地怪罪这一点。
──我还没有见到你的名咏──
她的话一再掠过脑海。
你的名咏。你的
「我的名咏,是什么?」
不其实我知道,我自己也知道。纵使是精通全部五色的名咏士,然而若把精通每一种颜色的五个名咏士集he起来,也没有太大的差别。
那跟「凯因兹亚温凯尔的名咏」差得远了。
「凯因兹,我们再加把劲吧!就算到了最后关头,我们也不能放弃。」
这十几年来,安妮的心性变得坚强了。
「今天看了库露耶露小姐的名咏之后觉得自己应该稍微重新考虑。库露耶露小姐是如此快乐地进行名咏,既然要做,那么我也希望能够快乐地施展名咏。如果能这样学习名咏式就好了。」
年幼的名咏士重新修正了自己的生活态度。
夜色的少女也一样,她痛下决心舍弃一切,出现在这里。
相较之下自己又如何呢?跟过去一样没变,就表示跟当时比起来丝毫没有进步不是吗?
原来躲在壳里的人是我吗?
夕阳的位置、发表会上的灯光秀──在学校不变的景色中自我探寻。
一再欺骗自己,说自己没变,紧捉着过去的记忆。
该承认了,已经回不到自己记得的那个时候了。接受吧,时间是绝对不会倒退的。
「伊芙玛丽,我或许已经不是你认识的那个凯因兹了。」
无意舍弃过去的记忆。即便如此,自己也还是得改变才行。
既然那头水蛇是五色同时发动而创造出来的,那么自己就不可能做不到。那种纯粹的恶毒事物,不过是五色随便混在一起罢了。
那一天的那个时候,自己和伊芙玛丽约好的虹色,并不是这样的东西。
我还没有完成誓言。我还没有让你看见真正的虹色名咏。
──傻瓜,你到现在才发现呀──
随风传来她的声音。现在处于冻结般的僵持状态,一瞬间的大意,都会成为致命伤,但是就算这样──虽然是对付前所未有的怪物,许下誓言的少女却只是看着自己。
好了,咏唤出什么吧!
他对自己这么说。自己也很清楚,犹豫是不被允许的,烦恼的话,将陷入再也回不来的彷徨迷宫。我真的做得到吗?不会失败吗?就算能够咏唤出来,但是真的可以破除这个僵局吗?过去的自己正逼问着现在的自己。
──可是,已经够了他已经做好了觉悟,要抛开以往的自己。
闭上眼睛。不需要〈赞来歌〉,要名咏的是自己本身。映照出自身的镜子,将内心所想的化为形体,再将它咏唤出来就行了。
──没错,终于明白了真正重要的一点。不,是想起来了。
右手产生光圈,纵使闭上眼睛,眼中还是能够感受到右手产生的光辉。虹色的炫目光彩,比星光更加闪亮,比月影更加清丽。
宝石从手中坠落,感觉右手当中产生出某种虹色的东西。
「伊芙玛丽!」
回应凯因兹的呼唤,〈创始之女〉弹了一下右手的手指。
怪物的脚下,水蛇本身的影子开始缠住本体,既无法攻击也无法送还的效果,只是加以束缚。即使想要挣脱,但是五个头全都变得僵硬。之前明明能够压制住,然而现在却挣脱不开这个束缚。
夜之真精与五个头的怪物能力不相上下,如果只是封住对方的行动,用不着考虑对周遭所造成的伤害,她便能使出全力。
「咏唤出你的,或许是我吧。」
因为打从一开始,在这所学校中第一个触碰那个〈孵石〉的人,就是自己。
五色同时发动──五色各自独立存在的水蛇。
那也就是过去的自己所引以为傲的,虚假的「虹色」。
──所以,我不再迷惑了。
凯因兹瞄准眼前的怪物,将右手握住的东西投掷出去。
没有形体,纯粹是光的奔流,但却是闪耀着七彩的光芒。被称为颜色的颜色全部均匀地互相融合,与五色名咏不同次元的颜色。
光流有如长枪般贯穿了水蛇。长枪穿透水蛇的身体之后,飞向漆黑的夜空之中。在刺穿无限延展的黑海瞬间──
黑云碎裂,绽放出俨然新世界诞生般的光辉。
全世界都被光的洪流所包围,虹光有如福音般扩散开来──
世界上所有的人都因为那道光而闭上眼睛,不只因为它是如此明亮,而是每个人在看了那道光芒之后,都自然而然地察觉到那道光芒并非在祝福自己。
这道光真正照亮的只有一个人。
是为了那个未曾在阳光下现身的少女。
「谢谢你。」
在这个世界上,就只有夜色的少女始终紧盯着那道光不放。
4
「结束了。」
亮光终于黯淡下来,库露耶露小心翼翼地睁开眼睛。那只怪物仿佛一开始就不存在似地,消失得无影无踪。
『似乎已经顺利送还了。因为原本就不是以正常形式诞生的,也不知道后来会怎么样。』
库露耶露因为危机总算解除而松了一口气,接着便将视线转向背靠着屋顶栏杆入睡的少年。明明是那样的一场大骚动,但是他的表情却显得无比安详。
「那么,你也差不多该变小了吧?一直抬眼看你很累耶。」
『太麻烦了,暂时就维持这样吧。』
「维持这样的话」
天亮之后,支援部队就会过来。倘若有这么巨大的生物在场,一定会引起大骚动。
『没问题,在下会在被别人目击之前消失。』
消失?该不会你──
不过,他并没有回答这个问题。阿玛紧闭着嘴将目光移开,那个动作更令人深刻地感觉到预感的正确真拿他没办法。
「好吧,我就陪你到那个时候。」
『在下可是不会道谢的。』
仿佛感到困窘那般,夜之真精依然背对着她,抛出了这句话。
渐渐地,东方天空的星光,陆续被明亮的阳光所掩盖。
这里是一年级校舍的屋顶。
虽然来过好几次,不过还是第一次在这里过夜。
『时间差不多了』
待在自己膝盖上的晰蜴低声地说。远在天空发白之前,这只名咏生物就已经恢复成了自己熟悉的大小。
「这表示我们要说再见了?」
『真精在完成自己的任务之后就会消失,在下至少得服从这样的规则。』
这样的口吻让库露耶露察觉到,这只名咏生物想必是自己决定要离开奈特身边的。
「有什么话要我转告奈特吗?」
『在下没有想要转告的话。虽然有想说的话,不过在下决定现在先不说。』
「是吗?」
『没想到你还挺干脆的。』
既然对方装傻,库露耶露也决定以暧昧的口吻回答。
「不知道为什么,我就是知道。」
『唔,就当做是这样吧。』
好比不知如何作结语,有如想要逃跑那般,对方开始鼓动翅膀。
「呐,会飞的夜色晰蜴。」
『到最后的最后还是这个吗?』
被叫到的当事者回头,停止拍动翅膀。库露耶露对着口气极端不满的他眨了眨单边眼睛。
「这样你才不会忘了我啊!因为我是直到最后,都叫你晰蜴的女孩子!」
在一瞬间的沉默之后──
『还真是相当聪明的想法,不过这么做没有意义。』
他鼓动双翼,身体飞上天空。
『就算你不这么做在下也不会忘记你的。』
留下这句话之后,夜色的名咏生物便飞向某处。
──────
「我想再跟你多聊一会儿。」
掠过四年级校舍的风吹动外套。
「因为睽违已久的重逢,我才会陪你。你不觉得每天见面,就没什么话好说了吗?」
直到最后还是这个样子吗?凯因兹竖起外套的衣领窃笑。
「就算这样,我想我们还是会有说不完的话题。」
「会吗?」
有着少女身形的影子倾着头,凝视着逐渐浮上地平线的太阳。
出现了些许的沉默。明明就要离别了,但是却找不到想说的话。
打破沉默的,是一阵拍翅声。
「阿玛。」
夜色的晰蜴,停在同色少女的肩上。
「谢谢你帮了我这么多忙。」
『那不算什么。先别说这个,时间差不多了。』
说完之后,晰蜴率先消失了踪影。
在阳光之中,影色少女的身形也逐渐变淡。
明明是最后的机会了,她却依然坚定地紧闭双唇。为什么她会
──原来如此。
凯因兹终于发现了她的意图。对方在等待,在等待我主动开口。
你真是坏心眼。不过那个时候也一样,在黄昏的教室里,两个人立下约定的时候,当时也是我主动对你开口。
「呐,伊芙玛丽。」
无言地,夜色的少女催促他继续说下去。
「我们还能再见面吗?」
「总有一天,当奈特的名咏进步到能够使出第一音阶的时候。」
她的身形逐渐朦胧,被阳光溶化,逐渐变得稀薄。双手消失,支撑身体的下半身消失。在全身即将消失的最后瞬间,她宛如打趣般地说:
「可是还不知道呢,最好把这次当作是运气好。在一百次只能成功一次的机会当中,只是碰巧在第一次成功罢了。或许这次是最初,同时也是最后。」
宣告新的一天到来的晨曦降临。
直到最后还是这么坏心眼。在这么回话之前,原本应该在眼前的真精已完全消失了踪影。
不过相反地
「为什么呢?因为我就是想要坏心眼地对你。」
影色的真精消失,在那里的是跟当初一模一样,在教室里流泪时的少女。
少女的个子和声音,全都跟当时一样。
完全是自己记忆中的少女。
只有一点不一样──眼前的她正在微笑。
「伊芙玛丽!」
「再见了,凯因兹对不起,直到最后我还是说不出口,我对你──」
背对着黎明的少女,努力说出最后的话语。
和话语一起,彼此像是寻求拥抱般地伸出手──
然而──两人的身体没能交叠。
在这之前,她便化为黎明的光粒消失无踪。
「我不在意。」
仰望天空的凯因兹紧闭双唇。我不在意,我不需要道别的话。
「我们一定还会在某个地方见面。」
虹色名咏士凝视着少女原本站立的地点,一而再、再而三地
哼唱着既没有歌词,也没有乐谱的虹色之歌。
一边期望,能够传达给身在远方的她。<div>