万籁寂静。</p>
唐姝看见了，火光冲天，红色的浪花从四面八方袭来，盘旋前行，吞噬四周。</p>
帝国大厦在她脚下震动，钢筋为栋梁，倾尽它的所有。反向来看，更像是它们不断投入火焰的怀抱，被焚烧殆尽，犹如飞蛾扑火。</p>
唐姝看得见，画面一帧一帧的在她眼前播放，像是谁按了慢速键。</p>
缓慢而温柔。</p>
最先拥火入怀的是弗兰尼根。</p>
他转过他绝望的脸庞，向前扑去，手脚失衡，如同从楼梯上摔下来的柴犬，动作滑稽，惊慌失措。</p>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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他没能快过精心设计诞生的爆破。</p>
“轰”</p>
一声轰鸣。</p>
二度爆破。</p>
唐姝不是通过听觉听见的，而是通过躯体，她翻转的被炸飞，混在碎石块见，还有那些名贵的油画，玻璃，水晶，搅动她纤细的身躯。</p>
她恍然大悟。</p>
原来她在一重爆破的时候失聪了。</p>
也许她已经失去了双耳。</p>
弗兰尼根朝米歇尔和卡罗尔的方向逆着火光伸手，把两道天鹅般曼妙的身影映入眼帘，好像18世纪出航的水手舍不得他在岸上的妻子亦或情人，那么渴望，还带点乞求。</p>
两只天鹅展翅飞走了，离开了地狱般的火场。</p>
熔岩般刺目又灼热的火焰吞噬掉弗兰尼根的躯体，蝮蛇一样交错盘曲而上，直到吞噬掉他整个手臂。</p>
他眼中的愤怒、不甘、绝望、痛苦无人可知。</p>
下一个是唐姝。</p>
她的四肢在二重爆炸中支离破碎，整个人像一个可怜的破布娃娃，残缺不成人形。火焰模糊了她的脸，血淋淋光秃秃的只剩骨头上一点血肉，渗着鲜血。</p>
那双漆黑的眼睛尚且嵌在眼眶里，陪同它的主人承受痛苦。</p>
徒劳，都是徒劳。</p>
唐姝眼睁睁的看着这一切发生，身体没有她逃走赋予应有的速度。</p>
火焰的世界里，缥缈、孤寂，独剩她一人。</p>
一个人生，一个人死。</p>
看着自己由生到死的全过程，由生人到枯骨，化成灰烬。</p>
从此人间将再无她这人。</p>
就这样死去，她的存在没有给时间的长河留下任何痕迹。</p>
就这样死去，无能眼见世事变迁。</p>
就这样死去，给还活着的人留下了什么。</p>
就这样死去…</p>
……</p>
“唐姝？”</p>
“唐姝？”</p>
唐姝闻言，回首，神色木讷的看向那个面色苍白的女孩。</p>
女孩带着巨大的机械口罩，以便维持她的正常呼吸，看不出容貌，只有一双清澈如水的黑色眼睛露在外面。</p>
她一身黑色的正装，胸口处佩戴了几个银饰。保暖羊毛毯垫在她的膝盖上，遮住了她坐在轮椅上的下半身。</p>
即便是以柔弱的形象坐在轮椅上，依然有种莫名不怒自威之感。</p>
深灰色的围巾遮住唐姝弧度优美的下巴，江城冬天的寒冷和它夏天的炎热一样出名。</p>
“你知道什么是向死而生吗？”</p>
邱秋白隔着金属面具，瓮声瓮气的问道，声音十分轻松，不像是一个重病之人。</p>
“出自孙子九地，置之死地而后生。”</p>
唐姝用微乎其微的声音说道。</p>
当得知自己可以称得上是知己的唯一交心好友，生命到了最后时限，任谁都无法打起精神。</p>
“好吧。”邱秋白无奈的耸耸肩，“这么解释也可以，但是…”</p>
邱秋白话锋一转，看着唐姝的眼睛，是唐姝认识她这么久，最严肃的一次。因为邱秋白这个人，至少在唐姝看来，无论遇到什么，都能用最轻松的态度对待。</p>
唐姝后天性格的养成很受邱秋白的影响。</p>
邱秋白看着唐姝的眼睛，确保对方在听自己说话。</p>
“还有一种解释，《存在与时间》这本书里面，对人如何面对无法解释的死亡给出了一个答案，生命意义上的倒计时法向死而生。”</p>
“我们过得每一年，每一天，每一个时辰，每一秒，都是我们在走向死亡。”</p>
“死亡是无可避免的，我们终有一别。”</p>
唐姝点点头，想要避开邱秋白的眼睛，偷偷把自己的眼泪逼回去。</p>
“道理我都懂啦…”唐姝哽咽的说道，“但是伤心是忍不住的。”</p>
话一说，眼泪无可避免的从唐姝眼眶里落下，她下意识偏开头。</p>
邱秋白一把捧住唐姝的脸，强迫她看着自己。</p>
“如果以后，没有那么多时间给你伤心呢？”</p>
唐姝怔怔的开口：“什么意思？”</p>
“你有很多事情要做，没有时间忙里偷闲给你拿来伤心怎么办？”</p>
邱秋白凑得更近，质问道。</p>
“那我…”</p>
“如果将要死的人是你怎么办？”</p>
邱秋白不由分说的打断了唐姝的回答。</p>
“可我…”</p>
泪水模糊了唐姝的眼睛，邱秋白的面容变得虚幻模糊。</p>
“有朝一日你生命难保怎么办？你会为自己生命的流逝而伤心吗？”</p>
邱秋白死死盯住唐姝的眼睛，像是要把她看个透彻。</p>
“可我想活啊…”</p>
唐姝喃喃的说出这句话。</p>
“你一次又一次的从死神手中逃脱，有什么用？你努力你挣扎，事实上就是在向死而生，奔向死亡的怀抱。”</p>
邱秋白凑近了些，金属面具的前端，挨到了唐姝的鼻尖，语气咄咄逼人。</p>
“你的努力，就是为了死亡？”</p>