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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8节 4th Cut伤心(1 / 2)

 4thCut伤心

1

「!」

我掀开被单,从床上猛然坐了起来。

急促的呼吸与沉重的身体,几乎要让我整个人瘫坐到地上,然而眼神却非常清醒。现在如果照照镜子,我肯定会看到一个双眼布满了血丝、眼颊凹陷的自己,身上的衬衫跟身体的肌肉关节凹陷处也被讨人厌的汗水濡湿。

我身处一间昏暗的房间。这里除了一个彷佛跑完四十二点一九五公里的马拉松选手,贪婪吸取着空气的急促呼吸声之外,没有任何声音。

我在脑袋空白的数秒钟左右,完全不知道自己身在何处。

恍恍惚惚不具实感的现实,混和着栩栩如生的梦境,交替狎亵着我的感官,让我的意识找不到稳固的着力点。枕头边一座电子钟上的显示器,宛如海岸边的灯塔发出了蓝光,这才将我引回现实,回到自己的房间。

时钟上显示出来的时间是中午十二点半。应该是日正当中的时刻,然而房间里却只有昏暗的光线,原来窗帘紧紧拉上。没有一点空隙。

此刻寂寥的氛围与昏暗的空间,给我带来沉重的压迫感,让我的膝盖不禁前屈,阖了起来。

我不敢闭上眼睛。

我知道一旦闭上眼睛一旦离开现实,可怕的恶梦十之**又会再度侵犯我的意识。随后我会因为那血淋淋的梦境再度惊醒,处在意识无法平衡、弄不清楚白天黑夜的倒错观厌之中。

「」

我觉得口渴,浑浑噩噩地定下床,汗水濡湿的睡衣让我感到不快,从下床到更衣时的动作,都显得极度迟缓。此时的我觉得自己彷佛某种没有骨头支撑的软体动物。

我拖着迟钝的双腿走下楼梯。以往不过三公尺的阶梯,今天看来却有万丈深,彷佛一条直通黄泉异界的入口。

古事记中的伊邪那岐,为了见自己死去的妻子伊邪那美一面,就是循着黄泉比良坡而来到黄泉国度,然而他却看到面目全非的伊邪那美而吓得落荒而逃。

伊邪那岐到底是被自己妻子的什么给吓到了?

是思念对象****而千疮百孔的面容吗?

还是挚爱的女性已死的事实呢?

或者其实两者都有?

「」

整个家里面现在是一片静默、鸦雀无声。刚好现在若是要我跟自己的家人面对面,几乎可以说是一场浩劫。

我穿过客厅来到厨房,从冷藏库里面取出一瓶保特瓶装的矿泉水倒入杯中。我本来打算一口一口慢慢喝,却因为冷藏过后的矿泉水意外甘甜,忍不住一口气一饮而尽。也许我此时已然处于轻微的脱水症状而不自知,喝着喝着,保特瓶一下子就空了半罐。

冰凉的矿泉水让我的心情稍稍地得到慰藉,我拉开一张餐桌旁的椅子坐了下来。这种对于身心双方面都显得极为寒酸的舒缓感,让我不禁呼了一口气,像极了一个手无缚鸡之力的老人。

一想到自己竟然如此没用,我便又忍不住叹了一口气,然后顺手抓起杯子,打算再多灌几口

「!呜哇!」

一股炙热的痛觉,让我反射性地将水杯扔了出去。

杯子应声摔碎在地板上。留置在喉咙深处的痛觉,让我无心关注破碎的水杯,整个人痛得屈膝跪到地上。

「呜呜呜噁呕~」

些许半透明的黄色液体弄脏了厨房干净的地板。一阵子没有进食的胃袋所吐出的胃液,发出了刺鼻的臭味,压抑住脑中的恶心感。

「咳咳噁呕~」

我的眼泪跟鼻水在身体不适的厌恶感中,全都挤了出来,阻碍了我的呼吸。地上呕出的液体甚至比起早先我灌进肚里的矿泉水量更来得多一些。

「呜呜呜」

我趴在地上难过地发出了呻吟,随后父母跟良雨都带着紧张的神情赶到了厨房。他们大概是听到杯子摔破的声音,还有我的呕吐声吧。

「和也!」

「哥!」

母亲跟良雨站到我的身边,显得有些不知所措,父亲则伸手温柔地轻抚着我的背部。

「还会想吐吗?」

父亲不会只简单地用一句『还好吗?』来关心别人,这就是他细心的地方,我已经没有刚才那种恶心感了,于是借了父亲的手坐回椅子上。

「和也,你要不要再睡一下?从今天开始,学校已经放暑假了,稍微放松一点没有关系的」

母亲用她那一副不像老师的说词,试图给我安慰。一旁的良雨也点头表一不同意,他们每个人的体恤让我心怀感谢,然而这样的温柔却也成为我的重担。在他们的安慰之下,彷佛我就要将日前发生的一切当成自己无法改变的结果,而接受这样的安排,然而我的意志却在某处涌出了想要对他们咆哮的冲动『你们怎么可能理解我的痛苦!』

「你们不用管我,我没事了,现在已经可以站起来了。」

「可是你穿着制服现在的你看起来一点也不像没事的样子呀」

母亲点醒了我,让我这才发现自己刚才换上的是学校的制服,毕竟我只是随手抓了一件身旁的衣服换上,虽说这样的结果,根本没什么好奇怪的,不过这也是我丧失判断力的证据。

「我跟人家约在学校碰面,现在要出门赴约。」

这是最糟糕的藉口了,然而一时之间似乎也没有其他更好的说词。我企图证明自己没有说谎,拨开了家人的手,便朝玄关飞奔了出去。身后传来良雨大声叫唤,不过此时的我根本无心回应。

夏天炙热的阳光无情地考验我的耐力。外头的高温,加上我一直闷在家里变得虚弱的身体,让我离开家门没有多久便气喘如牛,即便如此我依旧死命狂奔,此时混乱的心绪让我无法思考,只能藉助不断地奔跑得到些许发泄。跑累了,当我一股脑儿靠到某间人家的砖墙上时,才发现自己已经浑身湿透。衬衫被汗水浸润而贴在身上,更增加了我心里原本就已不堪其扰的厌恶感。

我口渴了,刚才喝的矿泉水早就全吐了出来,加上室外炎热的高温,让我口里的干涸感受一直延伸到了喉咙深处。在这样的时刻里,一种不知该如何形容的东西却因此像泥沙般在我心里沉淀了下来,蚀去了我体内原本美丽且值得骄傲的一切。

夏天的住宅区除了蝉鸣之外还有许多嘈杂的声音,如孩子的笑声跟吸吮流水面线的声音。除此之外,不知道哪一家在庭院里洒水,浇在植物上蒸散的水传出了青草香,还有刺激人们食欲的咖哩香气也弥漫在这条街道上。万里无云的天空搭配鲜艳而耀眼的阳光,使得这里一成不变的生活和平的生活变得更为鲜明。

在这片祥和的土地上,我却好像一个在荒野中旁徨不已的旅人,带着蹒跚的脚步浑浑噩噩地走在艳阳底下,这个世界对此刻的我来说实在太过刺眼。

喀!

脚下的声音让我停下脚步,一个蝉壳在我的脚下变成了碎片。

我不经意地抬起头来,才发现此时我已来到了西周家的门前。白色的墙壁依旧没有任何污点,蓝色的屋檐也跟我两个月前初次造访时无异它的外观一点也没有变。

然而,过去几度来访而逐渐在我心里留下的安适感,却在此刻完全消逝。现在我的眼里,眼前这堵不透明的厚实围墙看来就好像为了将我隔开而存在的蛋壳。事实上,尽管时值盛夏,这间屋子所有的窗户却都拉起了窗帘,表现出一副拒绝一切外界打扰的样子。

「!」

位在二楼角落房间的一扇窗户底下,有个人影透过质地厚实的窗帘缝隙,从楼上窥伺着我。即便我站在外头,也可以看见那一身高佻纤细的身影露出一只深邃的眼眸透明清澈的眼眸,那只眼睛没有带着任何感情的冰冷模样,仿佛水晶一般

窗帘底下的人后退了,一步、两步

我心底某种无形的黑色物体猛然向外扩张,从体内向外侧加压,化成了心里高涨的鼓动,好比一个沉重嘈杂而令人难以承受的巨响。我的胃袋被一只无形的手给紧紧掐住,呼吸道严重收缩,搅乱了我抽换体内空气的动作。

「!」

我捣住了嘴,蹲到地上,一股强烈的恶心感再次冲上我的喉咙。然而这次我已经没有东西可吐了,即便榨干胃袋肌肉的每一处间隙,也没有任何水分。

这种感受反而痛苦。

此时我的胃袋彷佛一颗心脏般,不断地抽动。它受到我体内那股强烈的恶心感驱使,以极度野蛮的方式kang议,丝毫不肯妥协。紧接着,宛如灼伤一般的恶心感逐渐演变成有如针锥似的痛楚,这种痛楚又进一步撬开了记忆的闸门,流泄而出的记忆成为凶猛的燃料,再度助长了恶心感熊熊燃烧。这样的循环在我体内建构了一组堪称艺术的永动机。

「呜」

当我好不容易抑制住体内那具驱动永动机引擎的胃袋,吃力地抬起头来,只见到西周宅邸二楼的窗帘已经紧紧拉上。

这栋房子此刻完全感受不到里面有人居住的气息,加上盛夏的氛围让它飘散出一股鬼屋般的氛围。唧唧唧唧唧唧唧暮蝉急躁的叫声在我的耳边萦绕,为原本已经显得凄厉的气氛更增添了几分实在感。

我彷佛中了邪一般被不知名的力量牵引,伸手按了这栋建筑位在玄关的门钤。没有人回应。这该说是理所当然的结果吗?即便早知如此,我却还是不死心地持续又按了几次,直到第六次之后,我才死心抽回了手。

门铃声回荡在耳边的同时,我也特别窥伺了一下,看屋里有没有任何反应,结果却没有任何收获,没有任何人的动静,也看不出有任何呼吸。这里像极了一间空无一人的宅邸。

「」

我推开外头的铁栅门,走进了院子。

擅自走进一间没有人回应的宅院,的确是一件失礼的事,然而此时我心里的道德观早已不知去向。我带着恍恍惚惚的脚步走到玄关前,伸手握住了铁门门把。

喀。

玄关的铁门门把,在毫无抵抗的一个轻声回应之下旋了开来。

西周家的屋内一片昏暗。午后带着金黄色的炙热光线,穿透仅存的几道细缝射入屋内,成为里头唯一的光源。

「」

我不发一语地关上了铁门,脱下鞋子,穿过走廊,探头窥视了一下客厅内的状况。

面对庭院的客厅,在日照凶猛地曝晒之下呈现出与玄关截然不同的光景。一套木质桌椅在这个仿佛黑白照片一般强烈的对比之中,朦胧地呈现出了它的轮廓。桌上有一个盖着保鲜膜的盘子,还有几个倒置的茶杯。

穿过客厅有一个保持得十分整洁的厨房,看来至少早上并没有人使用。

我绕了一圈,没有看到任何人影,至少可以确定澪的父亲跟母亲不在家里。

只剩下二楼澪的房间而已了。

走在阶梯上的我,每跨出一步才发现,自己对于现在这个行为感到后悔。

为什么我会做出这种事?

我真的可以就这么擅自闯进别人家里吗?

脑袋稍微冷静下来之后便会发现,自己刚才的行为其实完全出自下意识的举动。然而即便这么做不对,当时的我却没有其他选择。

此时我的意识。依旧因为体内的永动机做功而感到阵阵苦痛。与其继续承受内脏不断翻腾的煎熬。我甚至希望自己就这么迎向毁灭深渊让我就这么直捣事实的核心,让我此刻充斥着痛觉的意识四分五裂

我来到二楼,澪的房门前面。

我透过一面厚厚的隔墙,试图窥探其中的模样,却同时也深刻感受到房间里头警戒的神经,彷佛里头某个人也正屏着呼吸,绷紧所有的神经留心门外的举动。

「澪?」

此时我已经弄不清自己究竟是在呼唤心里那已逝的记忆,抑或者只是我下意识的自言自语。

「你来干什么?」

是澪的声音吗我刹时之间无法作出正确的判断。

「回去,现在我谁也不想见,你给我离开。」

那个熟悉的音质唤起了烙印在我脑海之中的澪往常冰冷而无机的声音。然而这个声音的频率,此时却彷佛碎玻璃堆不断擦出声响一般紊乱

仿佛徘徊在无尽沙漠里的流浪人。

仿佛大海中任由浪花摆荡的无助落水者。

她的声音听来干涩而沙哑。

她那原本就鲜少出现的情绪波动,此时仿佛更受到什么巨大的压迫而变得一片死寂。

那原本有如游丝一般纤弱的声音,此时彷佛为了作出什么重大的宣示而压抑颤抖。

当我回过神来,发现自己向后栘动的脚步明显表现出了我的怯懦,然而我终究还是抑制了这样的冲动。

我对着墙的那头,透过喉咙明确喊出足以鼓舞自己的音量:

「澪!」

「离开这里!」

「把门打开!」

「把门打开?打开之后你想干什么?」

「我不知道,不过我还是想跟你说话,拜托你把门打开。」

「回去吧。」

「澪」

「你回去啦」

她的声音中那般绝望的死寂感忽然一转,变为激烈拒绝。

那是不带任何意义、宛如稚子般的哭号,完全颠覆了澪平常给人的印象。

她的声音在我背后狠狠地推了我一把我想见她,无论如何我都想要见她。

我伸手拉了一下澪的房间门把,却因门后牢牢扣住的门锁吃了一顿闭门羹。

「回去啦」

她再次声嘶力竭地呼喊。

受到她声音的指引,我开始奋力地撞击房门,试图突破这道障碍。不过由于我的身材没有特别壮硕,所以直到我的肩膀第五次叩击在澪房间的门板上,才终于撞开了门上的门锁。

我今天的行动,接二连三地超出自己的想像,此时驱动我做出这种行为的冲动,更可以说是一种极致。这种下意识的行为再也没有过去始终在我心里挥之不去的违和感,也没有告白时的那种身心一致的体验。它化为一股欲挣脱我的躯体、破茧而出的焦躁盘据在我的脑中。

「不要看我!」

房间一片昏暗,一方面澪将室内的窗帘紧闭,另一方面这个房间面向东边,此时根本没有充足的日照。然而这么说其实也不是一片漆黑,不用几秒钟我便适应了这样的光线,得以辨认室内的景象。

她就蹲在房间的正中央。

好一阵子不见,今天泽的身上只披了一件白衬衫,衬衫下穿着内衣,跟她给人的印象很不搭调。一头黑色的长发失去了艳丽的光泽,宛如藤蔓或群蛇般缠绕在她的身体上,然而其中唯一牵动我的注意力的,是她泪流满面、身心俱疲的脸庞,还有沾满了鲜血的左腕。

「不要看我」

她的左腕被血水染得火红,不只是腕关节的部分,整个下臂布满了大大小小、新新旧旧的伤痕。新鲜及干燥的血渍重叠,化成了鱼鳞满布在她的手腕上。

「澪。」

当我朝她走去,她连忙站起来,用她沾满了鲜血的左手拾起地上的东西,疯狂地朝我扔了过来。

要在这间房间找到可以扔掷的物品并非难事,因为它早已不是昔日那个整齐干净的房间,所有杂物全都不规则地散落在地上。

铅笔、书籍、马克杯,所有她抓得到的东西全都朝我飞了过来。

「澪!住手!」

我举手保护自己的头部,才勉强可以继续前进。然而当她扔完了手边的物品,随即便开始挥舞右手紧握的登山刀。

「不要过来!不要用那个名字叫我!」

「澪!」

我试图压制澪的动作,不让她继续这种失控的举动。

尽管她不断地挥动手中的登山刀,然而却没有掌握施力的要点,却也因此完全无法预测刀刃栘动的轨迹。

我一鼓作气冲了出去,因为澪弄刀的动作太过疯狂,甚至戳伤了自己的身体,这点让我无法忍受。

她手中的刀刃划过了我的右腕。不规则的刀伤尽管划破了皮肤,却没有伤及肌肉,即便如此,手臂却也传出了剧烈的疼痛,不过我依旧没有停下脚步,拉近距离之后,一把抓住了澪的两只手腕。

「咿呀!」

澪尽管行动受到拘束,却依旧胡乱扭动着身子,试图挣脱。

「拜托你,冷静一点!」

「讨厌!你快走开啦!」

无论是身高或体重,我都足以压制澪的动作。然而她此时却彷佛置身火场的受难者,没命似的拼命挣扎。

「啊!」

一个没站稳,澪向后滑了一跤,而我也因此受到牵连,往她身上倒了下去。

所有房间里的景致在我的眼中飞快地回旋

细长的发丝画出了一道道柔顺的弧线。

澪手中的登山刀在慌乱之中飞了出去。

刀尖扎进墙壁。

随后只见澪的头发飘散披到了地板上。

在这一连串流动的景致之中,最后一幕静止在她整个人贴在地上,将那一张泪流满面的脸庞别到了另一边去。

我双脚跨在浔的两侧,屈着身子将她的双手按在地上。这模样让我像极了一个企图逞凶的**犯,回想起这一连串的过程,想必任谁看了都会如此断言才对。

「为什么为什么你要制止我」

澪的声音哽咽而压抑,握在我手中的一双腕关节传出的颤抖始终没有停歇。

「拜托你拜托你让我继续伤害自己如果我不这么做,我会、我会」

她想说的话语,遭到喉咙深处的抽咽不时斩断,早已无法传达语中的意涵,然而那声音底下颓然的意志与愤恨,却丝毫没有因此而减退,直贯我的心脏。

「为什么我非哭不可我根本没什么好哭的我根本不需要因为自己受伤而哭的」

我无言以对。

接着她的视线彷佛套上锐利的刀刃,恶狠狠地朝我直射过来。

「都是你,都是因为你的关系让我对此感到恐惧,你让我抱持希望、让我明了、让我迎向毁灭之路,都是你的错。是你、是你、是你、是你、是你,是你!都是你的错!」

此时的我完全压制住了澪的行动,因此她只能将所有的力气灌注到喉咙,持续不断咆哮。

这种举动跟她往常那般冰冷的印象截然不同,口中一而再、再而三地吐出了既直接又粗鄙的咒骂。她脸上的眼泪已乾,原本冰冷而美丽的双眸此时窜过了几道血痕,却也不以为意地继续高声吐出污秽的言词。

我用自己早已淘空的心灵,倾听她的声音和情绪。她那仿佛榨干身体所有力气发出的咒骂声,噗通地掉入我心里空荡荡且深不见底的区域落在我心里最为深邃的那一个角落。

「我该怎么做才好?」

此时从我口中吐出来的词句.亦是从那有如无底洞般的空虚深处传来的声音,在我的思绪呈现理解与否的两极结果,彼此冲突抵销之后,化成了这般满载着虚无的声音。

「伤害我。」

澪的声音此时又拾回了我们初相识时那般清澄透明的质感不,这个声音比起当时更为冷澈,让人不寒而栗。

「如果你不想让我崩溃的话,那就伤害我。我不要你跟我一样崩溃,不过如果你只是受伤,我倒是无所谓,反正我早已习惯了带有瑕疵的事物了。」

澪伸出舌头拭去了滑过嘴边的泪珠,脸上的表情坚决而不带任何感情。好比过去那一张大理石质地的面具,以从未出现过的原石纯度,带着凛冽的气质出现在她的脸上,真是肤浅的挑衅,然而此时我的心灵却因为她的挑衅百感交集。

不一会儿之后.我便逐渐失去了理智。

我将自己的双唇堵住了她的挑衅,侵入腔内的舌头,试图藉此破坏她以言词逞凶的武器,仿佛为了一并堵住她的呼吸,ji情的热吻险些要让我们窒息。

我任凭双手蛮横地将澪的衬衫扯破。几颗没有飞出去的钮扣靠着残存的线段悬在边缘,气若游丝地露出诱惑般的微笑。我的意志受到牵引,伸出欲火焚身的指尖,像是要将那一对坦露的酥胸撕裂一般抓住了澪的身体。

她的口中吐出了炙热的气息,然而那一双透明的眼眸,越是因为ji情而转动,透出的色泽却越显得冰冷,当她割腕自残的时候,是否也会出现这般具有如此高度落差的表情呢?

此时我以抽离主观的意识,用旁观者的角度命令自己的身体行使曾经听闻过的行为。

过程中澪的口中频频吐出娇艳的叹息和呻吟,表情和眼眸却逐渐失去人类该有的神彩或者说是精炼成为一个人偶脸上才得以见到的纯粹质感。

这一刻,她彷佛洗去身上一切多余的杂质与她平时在学校里那张聪颖而面无表情的模样截然不同升华成为一具晶莹剔透的水晶雕像。

泽的身体与她伤痕累累的左腕不同,全身上下都有如顶级的白玉一般珠圆玉润。我伸手抚弄着她酥胸,沿着奢华的肋骨线条滑入了她完美无瑕的右侧腰线

然后,我的存在凝缩成了股间的棒状物,蛮横地剌穿了她的身体。

第一次是苦涩而疼痛的,这点无论男人女人都是一样明说的话回荡在我的耳边,真被他说中了。

我的『第一次』经验,真如他所说的那般『苦涩而疼痛』。

2

当我回过神来,我已经走在离车站不远的商店街上。

回想起来,我竟然连自己怎么来到这儿的记忆,都朦胧记不清楚,我不记得自己有坐上公车,因此心里对于自己果真徒步步行至此,忽然涌上了一股不带感动的佩服之意。

我不知道自己到底为何来此。

难道是因为我眷恋人群所致?

难道是我希望自己隐没在人群之中?

这些疑问始终盘据在我的脑子里,刻意排挤掉其他任何思绪,即使我试图找寻原因,却也只是变相将自己的思考流放到无益的自问自答而已。

滴答。

忽然一滴雨水滴到了我的鼻尖上头。我抬头一看,才发现天空笼罩着一整片的乌云,接着便看到豆大的雨滴接二连三地掉了下来。

盘据在半空之中的低气压武装势力,在派出量少质精的侦察部队之后大军随后驾到。原本带有傍晚轻松气息的商店街上,刹时之间一片哀声群起,仓皇的行人们四散落荒而逃。

这天白昼的句点,竟是以这般惨烈的方式收场。

原本熊熊燃烧的火红夕阳忽然丕变的天气,仿佛善变的大地之母对地上四处逃窜的人群,所摆出的那副滑稽窘态的讪笑。眼前忽然遇上倾盆大雨而显得不知所措的人们,着实像极了一群慌乱的蝼蚁,对此,我的嘴角不禁露出嗤笑,不能自己。

此时我觉得这个世上充满了恶意的嘲讽。

我无力地仰头望向天空。原来过去始终没有察觉天地如此无情的我,只是个过着无知生活的卑微存在。尽管雨水濡湿的衬衫紧贴在身上十分难受,不过现在的我好比一只落水的老鼠,根本也不差这一点违和的心情了。

我恍恍惚惚地定在街上,根本没想过要钻进百货公司或书店躲雨。

倾盆大雨落在柏油路上溅起大量水花的景色,在我蒙胧的意识之中隐约呈现一张模糊的黑白相片。骤雨强势的拍打声遮蔽了周围所有的声响,彷佛将我置入一幕嘈杂的电影情节之中。雨水的滋味渗入我的鼻腔与咽喉,被其他各种不明的杂质大量冲刷稀释,却仍在我的味觉与嗅觉中留下了回甘到喉咙深处的苦涩。这天傍晚的骤雨掩盖了整个世界,而我则是骤雨中误入了魔幻境地的迷子。朦胧间,彷佛觉得周围虚无飘渺的气息也漫上我的身躯。

这种感受还是我生平第一次经历,是我初次经历这种失去自我而呈现精疲力尽的虚脱感受。

尽管我的外表显得茫然,内在却十分冷静。那个自幼便巴着我不放的身心乖离感受,此时又擅自化身成抽离了主观冷静、注视着我的『另一个意识』。

唯一不同的是,此时此刻的『它』竟也成了暧昧的存在。每当它出现时,必定会萦绕在我心头上的那股违和感受,此时也变得暧昧。处于观察者的『它』,还有被观察的『我』,两者之间的界线变得模糊不清,无论身心都处在摇摆于两者之间的矛盾状态。

对此,我心中没有任何惊讶或恐惧的感觉。

唯一的感触是一种安适,一种彷佛自己就此扩散溶解在整个世界之中的错觉。我可以舍弃任何缠绕在我心头上的杂事、任何阻拦在我眼前的麻烦状况、为我带来困扰的所有烦恼,我变得虚无飘渺,并且得到一种安逸的解放。

不知不觉间,我笑了。

你打算逃避吗一个不知名的声音在我的笑意中朦胧地浮现。

gan你屁事我心里低声无力地驳斥。

你打算逃避吧?你打算就此从西周澪身边逃走是吗?

住口,不用你多管闲事。

她受伤了呀。

不要你多事。

你随自己高兴地接近她,现在却打算迳自逃走,将她弃之不顾是吗?

少罗唆。

你知道她的心里始终隐藏着一个秘密,却又在知道事实真相之后逃之夭夭?

住口!

你这个伪善者!不过话说回来这也是没办法的事吧。任谁遇到这种状况都会逃跑

「住口」

不知不觉之间,我的意念化成呻吟吐出了咽喉,脸颊上也烙下了无法溶于雨水的炙热心情,再回首,我的眼眶已然充斥着非雾非雨的液体,模糊了我的视线。

「别说了可恶」

我出声咒骂着心里的另一个自己。

令人无法捉摸的『它』,从我心里释出了阵阵宛如共鸣般的言语,经过暧昧的搅和,塑造出一个截然不同于过去的另一个自己。『它』对我的指责问罪,像是回音一般在我心里始终盘旋不去说我是个伪善者、说我是个卑鄙之人、说我背信忘义

「住口!」

我紧扣着下颚的齿缝之间,窜出了心底那声榨出仅存气力而发出的孱弱反击。这个声音跟刚才的指责来自相同的地方。

我糊涂了,强烈的指责跟无力的反驳在我心里不停打转。

疾速交锋的两种意念化成了岩浆。

这种炙热黏稠宛如岩浆般的浊流,在我的内心不断翻腾。

我的身躯无法承受这般不断翻搅的滚烫浊流,痛苦地弯下身子,屈起了膝盖。即便如此,它所带来的痛楚却依旧没有获得舒缓,并且长驱直入,狠狠撞击着我的脑浆,撕裂了我的思考。

真可谓惨绝人寰。

这种浊流不知究竟是源自于愤怒抑或悲伤,将我的思绪不留任何余地地掩埋葬送。愁苦的哽咽阻碍了我的呼吸,在心中对自己的悲哀发出阵阵叹息的时刻,我唐突地察觉到了始终萦绕在我心头的违和感究竟为何物。

「原来如此,原来是这么一回事」

一种领悟在我心里开花结果。

这就是我之所以始终认为自己生理与心理之间出现裂痕的原因。

答案其实不值得一提,是很单纯、非常单纯的事情。

「原来我,其实,从没有任何发自内心的情绪」

回首过去,无论是任何喜怒哀乐的情绪,都没有在我的人生中刻画出自然流露的眼泪,从没有任何情绪强烈到完全掩盖住我的心灵。

真是何其讽刺。过去无论我脑袋如何清楚却怎么也找不着的答案,此时竟在我的心灵坠人这个无底深渊的时候发觉。

当我察觉到这个事实的瞬间,我心里前一刻早已被情绪掩埋的思绪,此时竟以惊人的敏锐度让我察觉到了过去始终萦绕在我心里的违和感究竟从何而来。

人类的行为是由理性驱动,而非情绪我不知道自己这般成见究竟为何而来,这或许是一种偶然忽略了仔细思考的结果,抑或者我的思路某处始终呈现无法思考的僵硬状态。总而言之,这样的成见不知何时开始,便不明就里地在我心里逐渐成形,并且延续至今。

也许这并非一个具象的思考,或许这样的结论根本就没有出现过也不一定。不过我想我一定在下意识中根深柢固地下了这样的定论。

「学姊,其实一切果真如你所说的那般理所当然呢。」

我笑了。不顾脸上挂着两行苦涩的眼泪,两边的嘴角依旧迳自勾了起来,露出针对自己的嘲笑。

唉,真是微不足道,一直困扰我的问题竟是如此微不足道。就好像沙姬部学姊所说的一样,我竟是对于如此理所当然的事实感到违和。

过去一直始终盘据在我心里的违和感,其实不过是每个人心里或多或少都一定会感觉到的共同经验,是理所当然的心理现象『情感』。这种不明来由的冲动,即是我心里那种违和感受的真实身分。

我笑了。

我笑得轻蔑。

我轻蔑地嘲笑自己的愚昧。

几乎要引起痉挛的讪笑从口中呼出,没入了大雨之中。此时的我就好像一只悠游深海的鱼类,一边带着扭曲的笑声和着雨声,在二重奏中缓步前进。

当骤雨减弱了下来,我才忽然发现我跟澪一起到过的电影院,此时就出现在我的眼前。看来现在正值散场时刻,大批的人潮从戏院里走了出来,所有人此时面对突如其来的骤雨都不约而同蹙眉望向了天空。

我忆起了当时的『澪』,僵硬地带着紧张的神情抬头望向天空,当时的『澪』是否已不复存在?今天我见到的『澪』是否是我以往所熟知的『澪』呢?是不是那天电影散场之后对我微笑的『澪』已经不存在于这个世上了?

我摇摇头,蓄积在头发上的雨水顺着发梢甩了出去。

我糊涂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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