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五章
空壳与敌人与死神之病
克里欧漫无目的地走在镇上,不断地走了一整个晚上。
走过了哪些地方?到底要走去哪里?他除了双脚疲惫,却得不到任何答案。克里欧在路旁坐了下来。
这时候,一名男子从前方走了过来,并对着克里欧说:
「早,小兄弟,想要『书』吗?」
是那位走私『书』商。
「什么?」
「你想要『书』吧?有钱吗?」
男子伸手从衣服里拿出了一本『书』,『书』似乎是放在暗袋里的样子。
「这是那位发色奇异的小姐的『书』哦。想要吗?我可是特地为你保留的。」
「为了我?」
「昨天有个穿着凉鞋的恐怖大姊来找我。她问我有没有『书』」
他应该是指哈缪丝吧。
「不过呢,我跟她说没有。我说我没印象,但那位大姊还是一直缠着我,最后她问不出个结果就放弃了。怎么样,这本可是我拚命保住的『书』你要吗?我算你便宜一点。」
「我要!卖给我!」
克里欧把整个钱包都交给了他。书商从里面拿出钱后,把钱包还给克里欧。
克里欧等不及男子离去就打开了『书』
她的倩影再度出现在眼前。对克里欧而言,这瞬间就是一种幸福。
这时期的她比起之前看到的还要年轻。身型娇小,个子也比较矮。看起来和现在的克里欧年纪差不多。
她坐在地板上。
她穿着红色洋装跪坐在地毯上,并眺望着前方。
宽敞的房间里面有一张足以容纳十人的大床。地板上铺着一面绣着丰盛果实的地毯,看起来像是踩下去会陷到脚踝处似地柔软。
「」
丝柔的呼吸相当急促。额头上冒着汗,而脸上的淡妆有点脱落。
「」
她看着放在地毯前面的玻璃碎片。
她抓起碎片,直逼喉咙的瞬间。
「啊、呜呜。」
在刺下去的前一刻,她的手停了下来。稍微颤抖的双手握着玻璃碎片尖端,正碰触到喉咙的气管上。
丝柔的呼吸更加急促。她睁大眼睛凝视着天花板,喉咙上细细的一道伤痕开始流出鲜血。她将玻璃尖端移动到颈动脉的位置并擦过气管,接着抵在反方向的动脉上。轻轻地划过后又离开,然后又继续抵住喉咙。
「啊、啊、啊啊啊。」
玻璃碎片掉到了地毯上。丝柔用戴着红色手套的双手按住喉咙,愣在一旁且呼吸相当急促。
「我受够了。」
丝柔说道。
「我受够了我受够了我受够了我受够了我受够了我受够了我受够了我受够了我受够了。」
丝柔无神地望着天花板,不停地流下眼泪并喃喃自语。
这时,一名男子没有敲门就走了进来。是怀札夫,他在这本书里比之前看过的还要年轻许多,可是那傲慢的脸色以及貌似恭敬、心实轻蔑的语气却完全没变。
「好消息,丝柔小姐。」
丝柔拾起了脏乱且疲惫不堪的脸庞。
「」
「怎么啦?您这个表情好像又发生了什么好事似地。」
丝柔摇了摇头并带着一副欲哭无泪的表情。
「未来又再次发生了龙骸咳,是由你们的残党引起的。」
丝柔带着恐怖且绝望的声音说道。
「哦。」
怀札夫则是饶有兴致地摸着下巴。
「那真是好消息,我和丝柔小姐两人今天都遇上了好事呢。」
丝柔却摇了摇头。
「把制药的方法留给后世吧。要不然的话,后果会一发不可收拾的。真的会一发不可收拾的。」
「那真是太好了。」
「一点也不好,连姊姊也会有危险的。那是我的姊姊啊!」
「是吗?」
「求求你,已经够了吧?答应我吧,求求你。」
丝柔非常烦恼,并趴在地板上。怀札夫则是俯瞰着她说道:
「对了对了,我在您说的那个地方找到『追忆战器』了唷!
如您所言,是一把蜘蛛模样的细剑。」
怀札夫打开了手上的包裹,里面是克里欧早已看过好几回的常笑魔刀修罗幕飞。
「请您带着它,丝柔小姐。它叫常笑魔刀修罗幕飞吧?真是个不同凡响的名字啊。」
摆在丝柔面前的剑,她连瞧都不瞧一眼。
「我受够了。」
「刚才您说什么?」
怀札夫把手放在耳边,靠近丝柔的侧脸。
「我受够了,快住手。」
「您说什么?」
「我不想再看下去了。大家都会死,大家都会因为龙骸咳而死。可以得救的,明明可以得救的人,却全部都死光了。每次发动力量时,就会浮现出许多死亡的面孔。」
「这个嘛」
「我们之间的约定呢?不是说如果我告诉你制药的方法,你就会帮我拯救大家吗?」
「当然,我当然会去救的。」
「那就快点作药,只剩下一年了啊!」
「那可不行,这样我们不就没办法发财了吗?」
「那不重要。」
「那才重要啊。」
丝柔摇了摇头,怀札夫则是露出了狰狞的笑容。
「您似乎不明白自己为什么能过这种好日子的原因,这一切都是拜龙骸咳所赐啊!」
「不要,我讨厌这样。」
「再说,您也很讨厌那种日子吧?您想回去过着冬天需要收集麦杆来御寒的日子吗?您想回去过着吃着死狗身上的蛆的生活吗?」
「」
「您可以不用回去过那种日子的,因为我们会拥有庞大的财富。」
「我受够了。我想死、我想死、我想死啊。」
「为什么?」
「这不一样,这不是我要的幸福。」
怀札夫无可奈何地摇摇头。
「小姐,请您仔细听好。这就是幸福。您只是还没习惯,有点迷惘而已。来,我们一起去玩玩吧!我今天准备了上等的药及余兴节目。那药是从南方国家订购的逸品,听说只要用鼻子一吸,就能仿佛上天堂一样快活喔!」
「」
怀札夫拉起了丝柔的手。
「请跟我来。您马上就会忘了一切并放松心情的。」
丝柔已经完全失去了抵抗的意志,只能被怀札夫拉着走。
克里欧在心里吶喊。不要走,不要带丝柔走。
不管他怎么吶喊,都起不了任何作用。
『书』就这么结束了。
就在『书』结束,回到现实的瞬间。
「你真是不乖喔。」
眼前的人是哈缪丝。当克里欧睁开眼睛的同时,手中的『书』瞬间就被她拿走了。
「没收。」
克里欧当然不想给她。然而他也知道不管做什么,都制止不了对方。在哈缪丝面前,克里欧等于是一只虱子或小虫子一样地微不足道。
克里欧曾经想过,倒不如反抗她然后被杀掉算了。他认为这想法也不错,反正活着也不会有什么好事。
与其这样苟活着,那样子或许还比较轻松。
她肯定会像捏死小虫般地杀了我吧。
「我不会杀你的,想死的话就自己动手。」
哈缪丝彷佛已看穿克里欧的心思似地先说了出来。
「为什么不杀了我?」
克里欧问了出来。
「天晓得。」
哈缪丝也直接了当地回答他。
「妳打算救我吗?」
「你以为我会救你吗?」
「我从未想过要救你或折磨你,因为我既不是天使也不是恶魔。」
哈缪丝站了起来。
「下次见啰。」
哈缪丝快速地离开,这里又只剩克里欧一人。
克里欧心想,为什么他没办法进去『书』里面?他想成为『书』中之人,与她相会并和她说话,然后帮助她。
克里欧一边想着,一边又在路边坐了下来。
他无事可做。
他连站起来的力气都没了。
「看来她也吃尽了苦头呢。」
哈缪丝一边走着,一边将看完的『书』收进了口袋。
哈缪丝的脑海里已经没有克里欧的存在。对哈缪丝而言,这不过是一件在战场上所遭遇到的微不足道事件。克里欧今后若是有求生的意志和力量,自然会生存下去;但只要欠缺其中一项,他就必死无疑。
比起克里欧,她应该关心的是眼前的这场战斗。
她所在的地方就是战场。虽然是个和平、仍未发生任何事情的地方,但这里早已化为激烈的战场。
大人们忙着工作、辛勤工作的矿工们、在铁路上来来往往的推车、鸣叫着汽笛的蒸气车、努力晒着衣物并打扫家里的主妇以及四处游玩的小孩。
虽然看得出来笼罩在爆炸事件的阴影下,但他们仍旧继续过着不变的生活。
小孩们在哈缪丝旁边,拿着绑在棒子前端的小虫子逗弄着花猫。就算只是经过孩童们的身边,哈缪丝仍然谨慎地时时提防外来的攻击。在旁人眼中,她只是很普通地走在路上。
哈缪丝从手指放出了一条『触觉丝』,黏住了一名站在距离前方不远的女子。
女子好几次停下脚步,回头确认后方有无路人。同样的路走了二次,并在相同的方向转弯三次,就像是在边走边注意有没有被跟踪似地小心。
如果是一般的跟踪,这么做应该就能够摆脱跟踪者。但是很不巧的,跟踪者是哈缪丝。
哈缪丝预测到女子的目的地,便早一步先过去埋伏。
小镇外,一条小巷的深处有间废弃房屋。那间废弃房屋的屋顶,开了四个像是被打穿的大洞。
哈缪丝进入了废弃房屋,并等待女子的到来。
女子约慢了五分钟后才到达废弃房屋,环顾四周好几次之后才进到屋内。
「如果不杀了哈缪丝=梅瑟塔的话」
女子边走边喃喃自语。
女子一打开腐朽的门
「呜!」
便以手遮口并发出小小的悲鸣声。
一股弥漫在废弃房屋里的血腥味,令女子颤栗不已。
女子捂住口并走进里面。她打开了位于中央像定客厅的房间,又再次地发出了悲鸣声。
房间里有四具女人的尸体。
那是哈缪丝抵达托亚托矿山时,从山腹击毙的爆弹尸骸。
女子一看到尸骸,就像吓坏了似地倒了下去。
在房间内部的哈缪丝感觉到她害怕得牙齿直打颤。
哈缪丝打开了门,对着吓到发抖的女子说:
「等妳很久了。」
悠然现身的哈缪丝令女子惊愕地张大眼睛。
「果然是妳指挥的。」
哈缪丝对着老板娘如此说道。那位女子正是克里欧投宿的旅社老板娘。
哈缪丝在到了旅社之后,便一直注意着她。
老板娘是希葛尔=克鲁凯撒的部下。这位身为爆弹监视员的女子颤抖地问:
「妳怎么知道是我」
「这很简单,我进去克里欧的房间之后,妳不是就一溜烟地逃走了吗?
不过就算妳不逃,我还是马上会知道妳的身分。像妳这样毫不在乎地来这里查看,摆明了就是请我发现妳嘛!」
听完哈缪丝的说明,老板娘像是豁出去似地停止发抖。
接着,她从怀中拿出菜刀,哈缪丝见状也没有任何反应。哈缪丝并不会因为一个外行人持刀就开始慌张。
老板娘却没有将菜刀刺向哈缪丝,反而抵住了自己的脖子。
这时,哈缪丝的手指微微地发出了一道像是拨动大提琴琴弦的低沉声音。老板娘压住了手腕,菜刀同时掉了下来。原来哈缪丝用手指弹出了小石头,即使不用投石器,光是用手指还是能发出如同的威力。
「妳可不能随随便便就死了,我希望从妳口中问出一堆事情后再让妳死。」
「天国。」
老板娘碎碎念道:
「我要去天国,我才不要去那间冰冷的图书馆。
虽然没杀死妳,但教团也一定会赐予我慈悲,然后原谅我的。
我的『书』会被送到天神的身边,妳等着瞧吧!」
老板娘说完便咬舌自尽。
哈缪丝完全不打算拯救眼前这位从口中喷出鲜血并抽搐的老板娘.她也没有补上致命的一击,只是默默地看着这一切。
哈缪丝低声地说:
「明明就没有天国这地方。」
她的声音没有愤怒、没有悲伤、也没有侮蔑和怜悯。
只是带有些微的空虚感。
哈缪丝跨过尚未断气、身体微微颤抖的老板娘,走到了废弃房屋外面。
之后,哈缪丝再度前往克里欧住的旅社。克里欧已经不在那里。除了克里欧以外,没有其它客人的便宜旅社在短短几小时内彷佛化成了一座废墟。
哈缪丝在失去主人的旅社里,打开了保管文件的柜子。虽然只有发现客人名册及会计帐册,哈缪丝仍不气馁地一页一页确认。
一边翻阅客人名册,一边确认投宿者姓名的哈缪丝突然停下手来,接着又翻回前一页确认了一遍。哈缪丝发现同一个人在两个月内住过同一间房间三次,这个人的房间就在克里欧的房间隔壁,名字叫费伯罗。
哈缪丝便走向那间房间。
进入房间的哈缪丝利用『触觉丝』探索了一下房间里,马上就发现了目标物。
有一片地板可以轻松地掀起,下面藏着一张纸片。
「行踪不明的雷利亚确定死亡,其它没有异常,也确认与伯希林商会中断连络。」
这是老板娘的笔迹,这大概是写给这位名叫费伯罗的信吧。
才一会儿工夫,就发现了两条线索。
哈缪丝心想,看来希葛尔=克鲁凯撒也不是个多厉害的角色。
就在这时候,哈缪丝的脑海里响起了一道声音。
(dai理馆长,有连络。)
脑海里所听到的声音是米蕾波可的特技思考共有能力。是一种可以将自己的想法,超越空间自由地传送给他人的魔法。
(首先是在下的报告。
在下大致搜索过托亚托矿山周边的山岳地带,不过目前并没有在小镇周边发现任何人,或者有人待过的迹象。若是有敌人的地下指挥所,在下认为在镇内的可能性最高。)
哈缪丝也是推断如此,而且已经发现了其中一个地下指挥所。
(接着是来自马特阿拉斯特先生的报告。
他好像在车站进行侦讯,目前并无发现可疑人物。目前还在调查中,如有查获将会立即连络。
最后是来自本部的消息。
虽然已进入书库查看过托亚托矿山周边人们的『书』,但目前还没有成果。完毕。)
哈缪丝听完这些报告,就从腰上的袋子取出小型圆盘状的砾弹,然后在旅社的便条纸上草草写下数行字之后折迭起来。砾弹上附有盖子且内部中空,是投递连络用的砾弹。
哈缪丝站上了屋顶,并使用投石器发射给米蕾波可。砾弹高高飞起并越过了山顶,飞向米蕾波可的所在地。
便条纸上写着:
「1.去刺探和希葛尔=克鲁凯撒有关的伯希林商会,并报出鼹鼠窝亭旅社的名号看看。
2.找出费伯罗这个人。
3.我这边没有异状,不需要支持。
4.如果有叫个做克里欧=东尼斯的小孩离开了小镇,就先限制他的自由。虽然他曾经是敌方的人,但现在已经没有利用价值了。只是个普通的小孩,不用担心。」
米蕾波可从地面挖起砾弹,并阅读里面的连络事项。阅毕,米蕾波可又传送思考过去。
(伯希林商会没记错的话,是在这一带拥有地盘的『书』本密贩组织。我请马特阿拉斯特先生过去一趟,关于费伯罗我会一并请他询问看看。)
哈缪丝点了点头,因为米蕾波可的判断上没有任何问题。
结束连络之后,哈缪丝回到寻找旅社文件的工作上。
(马特阿拉斯特先生,来自dai理馆长的消息。)
马特阿拉斯特在一个从托亚托矿山搭火车约六个钟头的邻镇比茱伊商业都市里待命,他现在的任务是在这里监视往来托亚托矿山的人物。
米蕾波可传送思考给在小镇某个角落的小咖啡厅抽着烟斗的马特阿拉斯特。
(请去试探一下伯希林商会。由于不清楚对方的底细,请注意切勿过度强攻。)
(伯希林商会吗?没听过。)
马特阿拉斯特回传思考。只要经过某个程度的专门魔法修练,就能像这样子回传思考给共有能力者,达到宛如通讯般的连系。
哈缪丝虽有高度的战斗能力,但她在这方面却显得有些笨拙。
(我曾听负责托亚托矿山的路易蒙先生提过。据说一般的小镇上多少还是会有些犯罪组织,像『书』的走私、或是闹区中的交易等等。但据说都不是什么大不了的事。)
(希望如此。)
马特阿拉斯特悠哉地喝着有些冷掉的咖啡。
(车站的监视和侦讯进行的如何?)
(我有请镇上的保安宫协助。把这边的工作交给他们,我过去妳们那边应该比较好吧?)
(不用了,请你专心处理那边的事。)
(这样啊。)
(另外,你看过费伯罗这个名字吗?)
(嗯。根据车站的记录,他曾数次往返于这里和托亚托矿山,但我没见过他。)
(要是发现他请知会我。他似乎和希葛尔有所关联。)
(费伯罗是吧?)
马特阿拉斯特一边吐出一圈圈的烟,一边回送思考。
(对了,你是不是在偷懒?)
米蕾波可的思考带着些微愤怒感,她大概是察觉到马特阿拉斯特的思绪处于完全松懈的状态。
(我没偷懒哦,这是休息。)
马特阿拉斯特一点也不害臊地回答。
(是吗?)
山的彼方似乎传来米蕾波可一脸失望的神情。
(米蕾波可,现在紧张也没用喔!体力是要耗费在重要时刻的。)
(我只是问问而已。)
虽然武装司书的新人常有这种毛病,但米蕾波可实在是认真过度,马特阿拉斯特认为这是她的缺点。然而,马特阿拉斯特当然也不会知道,米蕾波可认为他的缺点就是不够认真。
(dai理馆长那边的情况如何?)
(好像完全没动静。)
(真的吗?)
(是的。)
(完全没动静吗)
马特阿拉斯特对这句话放不下心。
所谓的完全没动静通常是指三种情况。一种是已经事先防范于未然,或是事情尚未发生,再不然就定没有察觉到任何动静。
马特阿拉斯特认为完全没动静和安心,这两者问绝不能划上等号。
可想而知,米蕾波可似乎不明白这层含意。
再加上,自从昨天他就为了哈缪丝的事情感到心神不宁。连马特阿拉斯特自己也不知道为什么,只是非常焦虑不安。
(你怎么了,马特阿拉斯特先生?)
不知是否因为这份不安感一同传递了过去,米蕾波可便如此问道。
(没事。虽说没事,不过我就是静不下来。)
(究竟有什么事?)
(不是有事,我只是平静不下来而已。)
不知道该怎么回话,米蕾波可的这份迷惘感也传送了过去。
(又是不祥的预感吗?)