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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十四章(2 / 2)

“高群,我认得你的名字,你是高弼的堂弟。”吴王看着他说道。

“正是。”校尉答道。

蓟城街道上,一匹枣红母马正在疾驰。

骑马的是一个女人,她神色凝重,咬紧的红唇格外引人注目。

她正是贺不悔,此刻正快速奔向蓟城西门,她的目标就是辇车上的皇帝。

皇后可足浑氏刚刚诞下一个婴儿,是个男孩,生得皮肤白嫩,从婴儿就能看出,他将来一定会长成一个美男子,这本是一件好事,她一直留在行宫照顾皇后生产,就在她把婴儿抱在怀中的时候,脑袋突然感觉好似被重物砸了一下,她蹒跚两步,差点摔倒。

她抬起头,看着天空中浓密的乌云,西北方向,黑气冲上天空。

“不好!”她心里暗叫一声。

黑气传来的方向,正是吴王厮杀的战场,此刻这股黑气凝敛起来,正向城门方向移动。

时间不对,地点不对,人物不对,一切都不对。

这件事本就不应该发生,她之所以留在蓟城的意义,就是阻止这样的事情发生。

偏转而激进的演化,会导致很多离奇事件发生,一桩桩一件件,都等着她去擦屁股。

“吴王要造反了!该死!”她放下婴孩,嘴里小声咒骂了一句,然后借着给皇帝报喜的机会,骑上马就直奔西门而来。

她知道吴王的谋略策划,只是没想到他会突然失控,她无法预知别人的想法,事情没法提前预防,只能事后弥补,只是不知道,这次能否成功,所以她很着急,她一直紧盯的两个男人,吴王和皇帝,决不能死在今天!

侍卫们好像看到一朵红云飞驰而来,他们认得马背上那张脸,曾让他们中很多人夜里浮想联翩的妖艳面孔,见她驶来,侍卫们纷纷让开道路,就见这朵红云冲开黑色包围圈,直奔圆圈中的金黄色靶心,她看到皇帝依然沉浸在战斗带来的狂热中,他依然盯着远方,直到自己的马靠近皇撵,才反应过来。

“不悔,你来得正是时候!”皇帝不由分说将她直接从马背上拉到辇车上,她娇羞地叫了一声,正好落到皇帝怀里,随后半边脸被皇帝宽大的领口遮住,看不清是红是白。

“你看到我燕国军威了吗?”皇帝用手指向前方,远处那片殷红在雪地里摊开,仿佛一只振翅高飞的凤凰形状。

“陛下,我见不得血……”她故作惊恐状。

“你们女人,就应该待在深宫里,不要出门!”皇帝笑道,随后好像想起什么,又问道:“你怎么到这儿来了?”

“恭喜陛下,皇后刚刚诞下皇子!”她在皇帝怀里扭动着,完成了屈膝施礼的动作。

“真是天降祥瑞!今天是个好日子!”皇帝大笑道。

“恭喜陛下!”周围侍卫纷纷跪倒在地。

贺不悔请皇帝为刚诞生的皇子取名。

“我鲜卑壮士,当骑马上阵冲杀!就叫慕容冲吧!”皇帝看着前方蜂拥而至的骑士,白色的雪地给他造成一种错觉,他一直以为骑兵们还在向前冲锋,没意识到他们已经回身开始冲向城池西门。

“皇子可爱,陛下何不赐给他一个小名?”贺不悔正想办法如何能把皇帝带离现场。

“你看前面那片红色,多么像一只凤凰,就给他小名叫凤凰吧!”皇帝指着远方那片血迹随口说道。

听到“凤凰”这两个字,贺不悔眉毛向上挑了一下,凤凰乃女子象征,一个男孩,用女子之名称呼,而且这凤凰图案源自于战场上的血迹,带着浓烈的杀气,血凤凰,作为一个图腾,被皇命附加到这个刚刚降临人世的男婴身上,贺不悔倒吸一口冷气,她有心让皇帝换个名字,可君王之言岂可轻易收回!

“皇子生得异常俊俏,既有陛下的英武之气,又有皇后的美貌,陛下为何不回去看看呢?”她已经看出城外军队流露出异样的举动,如果这种情况持续下去,就意味着慕容家的两兄弟,今天必须死一个。

“这绝对不行!”她在心里说道,她既不能让吴王杀皇帝,也不能让皇帝杀吴王,之前说过,这是她留在蓟城的使命,她必须要遵守。

这两个人,现在还没到撕破脸的时候,随时而至的验证点考核,就像一道军令状,时刻敲打着她的脑神经,让她不得松懈。

远方的队伍变得混乱,黑色的士兵好似成群的蚂蚁,彼此纠缠在一起,在洼地周围四处游荡,随时可能回身攻击城门,而皇帝身边的侍卫也整装待发,兄弟俩彼此的不信任,让这相对的两团黑色旋涡随时可能攻杀在一起。

“请陛下回去吧,皇后母子在行宫等着陛下呢!”为了劝说皇帝回銮,她使出了浑身解数,用力眨巴着自己勾人魂魄的诱人电眼,给皇帝发出一连串妩媚的信号。

皇帝似乎并不情愿,“我还要看京观筑起呢!”他高声说道。

“京观是血腥不祥的东西,充斥着怨气和杀戮,陛下不能带着这种气氛去见刚出生的皇子,这对凤凰很不好!”她再三劝阻道。

“可是……”皇帝意犹未尽,他看看贺不悔,又看看远方的黑点,迟疑起来。

“陛下,走嘛,不悔冷得很呢!”她故作娇媚之状,将半个身子裹藏进皇帝厚重的大氅里面,柔软而富有弹性的身体在皇帝躯干边伸缩不停,皇帝的身体在她一系列动作的诱使下,某些地方显得燥热难当,有些地方又变得坚硬无比。

“难怪,皇后说你是个狐狸精!”皇帝咧嘴笑道,“我鲜卑素来以容貌笑傲天下,她的容貌又在鲜卑女人中堪称楚翘,能被她嫉妒的女人,其诱惑力非你其谁?”

“那陛下就别再理会什么京观了好吗?”她娇滴滴的声音在皇帝耳边上下游走,“皇后刚刚诞下皇子,只怕有段时间不能侍奉陛下了,不悔正好填补这段空缺,如何?”她那散发着“忘忧”香的脸庞几乎贴上皇帝侧鬓。

“皇后善妒,若是知道这些日子你天天和我在一起,日后只怕有的你受了!”皇帝笑着在她鼻子上勾了一下。

“只要陛下高兴,这些又算得了什么!”她翘起鼻孔,轻轻哼了一声。

“好吧,好吧,摆驾行宫吧,朕要去看小凤凰啦!”皇帝大笑着拍打着自己的肚皮,队伍缓缓转身,直奔行宫而去。

贺不悔像一只猫,躲在皇帝衣裘之中,偷眼从车辇后看到越发远去的城门,偷偷松了一口气,经过这段时间接触,她已经了解燕国皇帝为人,他虽是燕国开国皇帝,可他的江山都是父亲和兄弟所打下,他作为世子,从小养尊处优,既不知民间疾苦,也不知战场艰险,他是个被自身欲望驱动的人,欲望的动力,无外乎酒色财气,他嗜好饮酒配搭烤肉,在宴席上毫不节制,他喜欢漂亮的女人,夜晚在床上毫不节制,他的皇宫装饰华丽,他的衣服锦绣夺目,他凭着毫无根据的怀疑,就逼得吴王几次想要造反,他因为姚苌密信中一句挑衅的话,就要在城外筑起京观和姚苌斗气,这样的人,如何不能操控!

吴王和高群彼此相对,迎面而来的寒风让吴王的脑袋冷却下来,他现在还不能和皇帝撕破脸。

“你说得对,我要遵从皇帝的命令!”吴王重新擎起战刀。

“大王只管修筑京观,其他不用担心!”高群双手抱拳道。

“众将听我号令,追杀逃窜秦军,首级全部割下,一个不留!”他的头发披散开来,叫声如狼。

一场屠杀正式开始,骑兵们四散开来,不管是地上的尸体还是正在逃跑的士兵,他们只要人头,惨叫哀嚎的声音在洼地四周此起彼伏,黑甲骑士的腰间挂着带血的荣誉,吴王脸色苍白,看着地上堆积的无头尸体,他的恨意无法平息。

原本在他看来,用这样的代价来抓住姚苌还可以接受,最不济也能一命换一命,让秦国也留下几百具尸体,也能让自己的背叛稍有心安,谁料姚苌狠狠摆了他一道,给他演了一出手心杀手背的戏码,让他带着军队杀自己的私兵,在出征前,他曾想过无数种可能,都是建立在姚苌有可能自己获利的基础之上,唯有这毫不利己专门坑人的思路是他始料未及的,只能说比起恶念,姚苌所持有的要比他更多更深。

而且这个名字,他已深深记在心中。

片刻之间,在蓟城西门官道正中间,又堆积起一座高达丈余的新鲜京观,被新割断的颈部还在向下滴血,吴王感觉所有头颅都没有闭眼,他们睁着惊恐的眼睛,用空洞的眼神正在看着自己,他们的嘴半张着,似乎还要说出死前没说完的话。

他开始害怕了,他似乎看到头颅上方升腾起的无限怨恨,这些虚无缥缈的东西好似无形的烟雾,将会一直缠绕着他,不管他走到哪里。

“大王神速,筑成京观,完成陛下心愿。”高群冷笑道。

“我的事情已经做完,你又该做什么?”吴王问道。

“大王还打算进城吗?”高群反问。

“不,我要向北而去了!”吴王回答。

他因为自己今天的行为对蓟城产生了恐惧,不管是带血的京观还是黑洞洞如巨兽张开大嘴般的城门,这座城市让他感觉不安,甚至在有生之年,他都不想再回到此城,此时此刻,他只想尽早离开,走得越远越好。

“大王英明!”高群向他抱拳,随即他转向身后的银色侍卫,大声说道:“吴王已经诛杀全部秦军,并为陛下筑成京观一座,位于蓟城西门外,传令使者在战斗中被敌军杀死,非吴王过错,现在吴王要北上辽东,让我们带着使者的尸体,回去复命吧!”他说罢巡视着银甲骑士团,而他们则低头看着自己的剑,没人对高群的话提出异议。

“大王可以走了!”高群回过身,对吴王再次施礼,微笑着目送他带着一队骑兵离开,走上通向北方的路。

大雪很快将洼地外鲜红的血凤凰掩埋,连同那些横七竖八躺在地上的无头尸体,吴王和他的骑兵们,步伐缓慢地行走在雪地上,飘飞的雪花让他们的形象变得模糊。

“我们也回去吧!”当吴王一行彻底消失在视野中时,高群也带着银色铠甲的皇家骑士,战马拖着被砍掉脑袋的使者尸体,沿原路返回向皇帝复命。

“大人刚才为何说使者是被秦军所杀?我们都看到他是被吴王砍下脑袋的!”返回路上,有人不解地问道。

“如果我们向陛下禀报实情,只怕燕国内战马上就会开始!”高群忧心忡忡地说道。

“战乱就算今天不开始,明天也会开始的!”手下回应道。

“那就过一天算一天吧,至少保证我们别被陛下和吴王任何一方怨恨就可以了!”他拉长嗓子发出一声叹息。

地牢中,吴终慢慢睁开眼睛,他是被疼醒的,剧烈的疼痛从身体最深处向外扩散,并唤醒意识,他趴在地上,感觉到寒冷,还有四肢和后背带来的彻骨之痛。

疼痛至少让他意识到自己还活着,他吃力地挪动着身体,让自己靠到墙壁上,他坐在地上,看着浑身带血的衣服,然后尝试着活动四肢。

幸运的是,手和脚上的骨头都没断,只是肋部疼得厉害,摸上去好像有点软,估计肋骨被打断了好几根,他喘着气,接着看到了吊在跟前的段王后的尸体。

王后的脖子上套着一根白色长绳,她的头发披散开,透过卷曲而遍布污垢的发丝,隐约从中露出一双暴突出来的白色眼珠,地上的血迹已经干涸,她的尸体在低温中开始变得干瘪,看样子,她在几天前就已经死去。

屋子里很暗,他不知道外面发生了什么,力奴不见了,仿佛根本没出现过,只有自己身上的伤口和疼痛能证明他的存在。

他感觉害怕,这间牢房给他带来的恐惧实在强烈,他用剑支撑着地面,用力站起来,不敢再停留,尽管他已经在此昏迷了几天几夜。

他一瘸一拐向外走去,路上没有遇到一个人,这里只剩下他一个活人。

当他重新站在外面的时候,看到满地积雪,天空依然布满乌云,看不出时辰,冷风透过衣服的缝隙吹进身体,让他打着冷战,肌肉的抖动又让受伤的部位产生撕裂的错觉,这种感受真是生不如死。

他低头看看自己,曾经漂亮暖和的毛皮外套如今破败又肮脏,布满血块和裂缝,脚上的鞋也在打斗中撕破,露出脚趾头,他内疚于没完成吴王留下的嘱托,他站在白茫茫雪地中,不知自己该去哪里,见吴王吗?该怎么跟他说呢?

他就这么低头向前蹒跚而行,疼痛让他的视野变得狭窄,因此当赵承嗣突然冲出,将他撞倒的时候,他毫无防备。

“承嗣,你要干什么?”他吃惊地看到赵承嗣持着一柄尖刀,气喘吁吁,手还在微微发抖。

“坏人,你们都是坏人!”他带着哭腔大喊道。

“承嗣,我不知道你在说什么!”他坐在地上捂着胸口,刚才那次剧烈的撞击几乎要了他的命。

“你们觉得自己很了不起吗?我们当兵的命也是命,不是你们拿来戏耍的玩物!”赵承嗣哭道。

“我真不知道发生了什么,吴王呢?”他勉力再次站起来。

“吴终,你和慕容垂就是两个魔鬼!你们都该死!”赵承嗣又一次冲过来,吴终即使重伤之下,也能用未出鞘的剑拨开他的刀,然后再他后背上轻轻一点,让他摔倒。

“呜……”小伙子坐在地上,伤心地哭起来。

“告诉我,发生了什么!”吴终对他大喊道。

“你们都是魔鬼,别人的命在你们眼睛里不是命,你们太可怕了!”赵承嗣恨恨地啐了一口。

“吴王在哪儿?”他又一次问道。

“你见不到他了,他跑了,他在城外大开杀戒,把我们弟兄全都杀死了,而他因为这次杀戮,哄得皇帝老子高兴,给他封官晋爵,跑到北方当大官去了!”赵承嗣说。

“什么?你说的是真的吗?”吴终不敢相信自己的耳朵,虽然他知道吴王心机深沉,但行事至少还算理智,至少能做到利己,可他在城外屠杀自己的私兵,这听上去毫无道理。

“兄弟们的头都变成了京观,就在蓟城西门,你可以自己去看,如果你今天能活下去的话!”赵承嗣说罢,又站起身,试图再次发起攻击。

“你也一样,你的手上也有血债,我杀不了慕容垂,就先杀你!”他边说边举刀刺来。

“赵承嗣,你听我说,我答应过你姐姐,要带你回去……”他吃力地躲避着尖刀的追赶,从赵承嗣的只言片语中,能看出这几天发生的事情让他受到了剧烈的刺激,同时让他的思维也产生变化,他开始重新思考自己存在的意义,而思考的结果,就是今天的样子。

所有的仇恨都不会忘记,正如自己不会忘却黑衣人和哈什干一样,赵承嗣也不会忘掉自己曾在军营中的杀戮,没想到那晚之事他一直都当作仇恨,十几岁的少年喜欢将自己融入某个组织,并将这个组织当作生命的支柱,对赵承嗣而言,这个组织就是私兵军营,他不能容忍这个组织被侵犯,而当时吴王作为更高一级的信念,如果他不倒,吴终屠营的仇恨可能会被他压在心底一辈子,永远不会提起,可当他亲眼看到吴王用屠刀筑起同袍京观时,吴王慕容垂曾经高大的形象在他心中轰然倒塌,吴王既倒,作为他俾将的吴终,所欠下的仇恨自然被回想起来,他的信念轰然倒塌,所剩下的执念唯有复仇,既然找不到吴王,那就先拿他吴终开刀吧。

吴终分析的很对,毕竟他也是刚经历过那个年纪,在他的戍卒生涯中,一样是这般想法。

他不想伤害赵承嗣,一直在躲避,赵承嗣看来不想放过这个难得的机会,他看到吴终身受重伤,自持如果今天不能杀掉他,以后可能再没有这个机会了,所以他执着地一次次用尖刀捅向吴终的肚子。

在这种心态驱使下,吴终的解释没有任何作用,事实上,他也没得解释,事情被亲手做下,又被亲眼看到,他发觉自己已经陷入不可解的怪圈里,他和赵承嗣两个,除了杀死其中一个,好像再也找不出其他办法。

吴终左右为难时,体力也供应不上,如果继续这样下去,难保他今天不会命丧街头。

就在此时,赵承嗣突然惨叫一声,再一次扑倒在地。

打倒他的不是别人,正是贺不悔。

“不悔!”吴终惊喜交加,他曾以为再也见不到她了。

贺不悔披着一件深蓝色的戴帽斗篷,斗篷敞开着,露出里面的马皮原色窄身短打扮,她脖子上的项链和耳朵下面的硕大耳坠,都是用同样颜色的祖母绿宝石雕琢而成,只有唇色一如既往,她手拿直径寸余的杉木手杖,一头粗一头细,刚才赵承嗣就是被手杖击中,然后摔倒的。

“我认得你,你是皇帝老子身边的女人,你也不是好东西!”赵承嗣爬起来,红着眼睛,发疯般向她冲来。

“臭小子,留神嘴巴!”贺不悔啐了一口,抡起手杖,重重砸到他脸上,赵承嗣支撑不住,又一次跌倒。

“记住,嘴巴别犯贱!”她怒冲冲地说道,“你不行的,赶紧走吧!”

“我不信连个女人都打不过!”他像个疯子一样胡乱蹦跳着。

“你可以再来试试,想想你的嘴,还疼吗?”她轻轻挥舞着手杖,讥讽地笑道。

带血的吐沫从赵承嗣嘴角流出来,他心有余悸捂着半边脸,不自觉后退一步。

她见状冷笑起来,假意挥起手杖,作势要打,赵承嗣面如死灰,又向后连连退却。

“赶紧滚!别让我再看到你!”她大声骂道。

“你们等着吧,我不会放过你们的!”他趔趄着跑了几步,边跑边回头,然后再跑几步,最后消失在远处。

“不悔,多亏你来了!”吴终勉力笑道。

“这混小子,脑子里有浆糊,分不清状况!”她嘟囔道。

“也别怪他了,这都是孽债,很难偿还的!”他叹了一口气。

“难得你这么想,确实怪不得他,你的结拜大哥干了一出好事!”她一提到此事也感到愤愤不平,于是将他昏迷这段日子,蓟城中发生的事情简单告诉给他。

“他的想法,我永远猜不透!”吴终听罢,不知该如何评论,只是叹气。

“不光是你猜不透,我也一样呢!”她慢慢蹲下,将手杖别在腰间,然后轻轻托起他受伤的后背。

“早就跟你说过,离吴王远点,别掺和他那些事,你就是不听!”她在抱怨着,脸上满是痛惜之色。

“你又知道了?咳!咳!”吴终不敢用力说话,否则带血的粘痰就会从喉咙里喷出来。

“我就知道你明明该死,又偏偏总去作死,早知道就不该管你!”她面露愠色。

“那个力奴咱们在行宫见过,就是他把我打成这样!”吴终心有余悸地说道。

“嗯,他这还是手下留情了!”她上下打量着他,一样面露惧色,“我只是奇怪,他为什么没杀了你?”

“不知道,”吴终摇头,“你就那么希望他杀了我?”

“嗯,你要是死了,我能省不少心!”她强做笑容,可眼睛始终是湿润的。

“不悔,我身上很疼,刚才赵承嗣把我撞倒的时候,我的腿就使不上劲了!”吴终指着自己麻木的腿,他尝试着站立,但那条腿一直在哆嗦,短期内怕是指望不上。

“我没有骑马,只能背着你走了!”她便叹气边摇头,然后蹲下去,让吴终用胳膊搭在她脖子上,然后将身体靠到后背,用力挺起身子,颤巍巍背起他来,向前走去。

那天很多人看到一幕奇怪的影像,一个美艳的少妇身穿闪光的华丽衣服,在她背上趴着一个褴褛且伤痕累累的年轻人,他们就这样一直向前走,最后不知落脚何处。

吴终伏在她背上,闻到熟悉的香气,思绪又将他带回几年前的黑夜,当年的场景和今天宛如重合,当他濒临死亡,身受重伤的时候,总是贺不悔拖着他在走。

他感觉到她的腿也在发抖,她的速度很慢,她的呼吸很重。

“不悔。”

“嗯?”

“我的腰快断了!”

“很疼吧?”他听到前面的声音哽咽着,“你别动,我把腰再弯下去一些,把你放平点就好了。”随后他就感觉贺不悔几乎将身体弯成了九十度,她像个拾荒背筐的老妇人,艰难地迈着步子。

“不悔。”

“嗯?”

“我肚子饿得厉害!”

“我听到你肚子在叫了!”她吃力地说,“再忍忍,我会带你到一个安全的地方!”

“不悔。”

“嗯?”

“你的头发好香!”

“讨厌!该死的你都这德行了,能不能正经点?”

“不悔。”

“又怎么了?”

“你很累吧?”

“别卖乖,你这个该死的臭小子!”

“不悔!”

“你能不能闭嘴?”

“我很想你,我真以为会死掉,再也见不到你了!”

吴终说完这番话,贺不悔什么都没回应,他面对的是长久的沉默,随后的时间里,他们没再说话,贺不悔背着他从天亮走到天黑,来到一处偏僻的街巷,在一个大菜窖边停下。她轻轻靠到菜窖边的石头磨盘旁边,将吴终放下,然后搀扶着他,在菜窖顶的木挡板边站定。

掀开木板,就闻到一股潮湿陈腐的味道,吴终不由得皱起眉头。

他们顺着木梯慢慢下去,看到周围堆积着陈旧的物什,菜窖正中间有块空地,上面铺着一层干稻草,贺不悔搀着他来到稻草边,又扶着他慢慢躺下。

“这段时间你就待在这儿吧,每天我会让人给你送饭食和药草,你要记住,待在这里,哪儿也不能去!”她看着他的脸,认真地说道。

“不悔,我听你的,哪儿都不去。”他也很认真地回答道。

“别再想那些没用的,你现在的任务就是活下去,被轻易就死了,听懂了吗?”她抱起他的脸颊,他看到她眼中再次湿润。

“我不会死的,我还要再看到你呢!”他勉力显出一丝笑容。

“我会不定时来看你的,一定要保护好自己!”安顿完毕后,她转过身,打算离开。

“不悔!”他突然叫起来。

“嗯?”她回头看着他,用熟悉的语调回应着,疑惑地看着他。

“你到底是什么人?为什么总是伴随在皇帝的身边?”他又一次问道。

“我是个爱慕虚荣的女人,我喜欢漂亮的珠宝首饰和华丽的衣服,别问那么多了,好好养伤!”她神秘地对他眨了一下眼睛,然后离开了菜窖。。

吴终独自一人躺在菜窖底,这里虽然潮湿,但并不冷,上面厚重的木板挡住了寒风,底下又干又厚的稻草褥子让他受伤的四肢不用支持地面,他闭着眼睛,在脑子里勾勒着她的画像,她如往常一样,神秘又迷人,他的鼻子里还残留着她身上的气味,于是他小心翼翼地喘气,生怕这味道随时散去,他真想和她永远在一起。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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