一旦有办法忍住哭泣,就会产生一个疑问。
为什么自己能够忍耐。
无论如何忍耐却还是忍不住流出来的东西,不就是真正的泪水吗?想忍耐就忍耐得住的东西,还能算是真正的泪水吗?若真正重要的人过世,应该无法忍耐才对,不是吗?
并没有思考这类疑问的解答。
只有让一颗心逐渐冻结而已。
与高久见面时,昴并未感到愤怒或憎恨。那里只有一个身为旁观者的自己,冷静地观察高久的模样。高久全身上下穿着白色运动服,腋下抱着运动提袋。外表看来好像刚从哪间健身中心里出来,但提袋里装的绝对不只换洗衣物及饮料吧。
只跟她说有事情,高久就现身了。
高久在电话里说道:
「日奈同学的事让你很难受吧。」
对自己抱持着疑问,为何不感到愤怒,也没有感到悲伤或憎恨。在麻痹的内心当中,有的只是要弄清一切的决心不对,并非如此热情。硬要说的话,就是约定,只是为了跟自己的约定。
没错,非得实践约定不可。
带着高久走进舞原家的后院。由于「社长」的组合房屋在后门附近,所以特地从正门绕过去。途中接到来自舞原妹的联络。
「干嘛啊,别碍事。」
「有警察跟踪高久,目前也在门口附近监视。」
「没关系,早就猜到了。」
「说清楚一点,若犯人是真嶋或高久两人其中之一,而你又正打算对犯人做什么事,就该等待时机。在这种状况下,即使是我也无法庇护你。」
「别想太多了。妳啊,只要别让任何人接近我就好。」
「请别用『妳啊』这种方式称呼我。」
讲到这里就挂断了。昴回头告知高久:
「好像有警察跟踪老师。」
「抱歉,因为我是嫌犯」
高久露出一副过意不去的样子。她不可能没发现,说不定还是故意让警察跟踪作为安全措施。昴笑道:
「不是老师的关系啦。谁叫目前山崎案件的嫌疑犯、受山崎威胁一度想自杀的学生、以及不仅说服那位学生,说不定还杀了女友的男子都齐聚在这里。警方不会错过这种时候吧。」
「真嶋同学也来了?」
「由于早上那场骚动,她已经出名了,为了怕周围的人啰唆而到舞原家避难。所以,也顺便请老师亲自跑一趟。」
后院的一角,在干枯的竹林中建有一座茶房。舞原家虽是融合东、西洋式的建筑,但后院看来似乎是纯和风建造。不知道是否纯和风的风格就是如此,但孤寂矗立的茶坊式建筑非常适合以幽静这个词汇来形容。然而也只有从远处观望才会这么认为,走近一看就发现这栋建筑物还真是大得惊人,起码也有十五张榻杨米大小,一般的茶房并不会盖得这么宽敞。
茶房的门开着,真嶋探出头来,一望向这里表情就变了。对于她如此老实的反应,昴不由地叹了一口气。
算了,反正隐瞒也没用。
「就在那里对了,老师。」
昴对高久微笑道:
「相机有带来吗?」
高久呆了半晌,接着露出微笑。
「你真是个令人害怕的孩子呢。」
「比不过老师啦。」
「听堂岛同学这么说,可算是赞美吧。」
昴的嘴角歪了一下。
的确是有称赞的意思。
也觉得这样的自己很可怕。
2
在茶房四周的视线所及之处并没有看到人影,茶房中也只有真嶋与那位少女。昴确认完毕后,将门紧紧关上。四周的拉门也都被固定住了,就跟自己交代的一样。
「这孩子是」
「啊,别在意她,她是裁判。」
「裁判?」
少女并没有回话。事前就交代少女保持沉默,并且要真嶋表现得跟平常一样。不过少女红色的眼睛就宛如要吐露言语般地炯炯有神。至于真嶋,就算想问她:「如果这叫做平常,那么异常时又会是什么样子?」不过她绷着一张脸,实在让人不敢问出口。在这种诡异的气氛下,却有一个人显得游刃有余。高久环顾房里一会儿后,走向壁龛靠左坐下。
少女递出坐垫。
昴等三人自然面向高久。昴等人站着,保持不会太近也不会太远的自然距离,四个人就这样面对面。
「那么,有什么事?」
「关于相机以及它所引发的案件。」
高久望向真嶋。
「妳果然知道相机的力量妳说出来的?我还以为妳一定会将那误认为是山崎本人的力量。」
真嶋面无血色地说道:
「那么,老师,难道妳真的」
「听妳这副口气,应该是堂岛同学自己发现的吧。嘿还是说,发现的人是日奈同学?」
「能将那个提袋交给我吗?」
高久毫不吝惜地放下提袋,感觉不出有任何依恋。
昴接过提袋,打开来确认里面装着木制的拍立得相机,少女与真嶋紧张地吞了一口气。
里面还有昴、真嶋以及少女的照片。
什么时候拍的真嶋呻吟道。
「有印象吗?这个提袋也是山崎先生的,曾经过改造为*拍用。」
昴将提袋交给少女,但还来不及阻止,相机就被真嶋从旁夺去。
她凝视着相机说道:
「就是这个吗不过,看起来只是普通的相机啊。」
「还、还我啦。」
真嶋将相机举到少女构不着的地方仔细观望。看到真嶋的模样,昴便松了一口气。看来「针孔镜头」并未告知真嶋任何事。据少女所说,真品与样本不同,似乎并非对任何人都会有反应。真正的「智慧果实」具有某种雷达,会搜寻周围人类的过去内心,找出潜在性的愿望,只有在自己能够实现愿望的情况下,才会告知对方讯息。也就是说,真嶋并没有能靠「针孔镜头」实现的愿望。
山崎就有。
而且高久也有。
昴并没有触碰相机,只拿走照片便将相机交给少女。
「就是用这个杀掉日奈的吧?」
「没错。」毫不考虑地立刻回答。
「为什么、为什么要做出这么过分的事!」
少女叫道,但被昴瞪了一眼后,她赶紧闭口,用手按住嘴。
「嗯嗯,唔唔,嗯嗯~~嗯嗯嗯!嗯?」
昴在继续吵个不停的少女头上敲了一记后,望向高久。
「接下来,妳打算杀掉学姊吧。」
「没错。其实原本是想先杀真嶋同学的,但情况有了变化妳现在之所以还能活着,可是拜日奈同学所赐喔。」
真嶋面无血色地说道:
「这是,骗人的吧?」
「骗人的?没那回事。现在说出来可能不会有人相信,我当时是真的想帮助妳。大概好心有好报吧,多亏了这点,我才能遇到这台相机。」
「那么,为何不光是杀掉山崎而已,还想对我跟日奈同学动手?」
高久看了昴一眼,昴代替她回答:
「老师之所以杀掉山崎并非基于怨恨,而是有其它目的。她也是为此才杀了日奈。」
「目的?」
嗯~嗯~嗯少女举手发问:
「嗯?」
你看少女取出黑色的羽毛给昴看。那应该是少女的羽毛吧,昴慌忙将之收起来,接着问道:
「怎么了?」
「这个人真的不只杀了日奈小姐,连山崎先生也杀了吗?可是在那种状况下,这个人不可能使用相机啊」
「而且。」真嶋一副快哭出来似的补充道:
「若这台相机真的具有那样的能力,为什么还要特地接近山崎,而使自己染上嫌疑?」
哼哼高久笑了出来。
「对,这两点就是本案件的重点所在应该说,尽管这其实是很单纯的案件,我们却自己把它复杂化了。」
「什么意思?」
「妳自己都讲了却没有注意到?唔也不是没有道理啦。」昴点点头,继续说道:
「连我自己也直到女友在眼前被杀为止,都没留意到为什么日奈会被杀呢?」
「因为想偷走相**」
面对少女的回答,昴摇摇头。
「错了,那只是后来才加上去的理由。就算日奈没有偷走相机,就算学姊什么都不知道,老师还是非杀妳们不可。说清楚一点,死掉的是谁都无所谓对吧?」
高久默默地望着昴。昴继续说道:
「要说为什么,就是因为老师是杀死山崎的嫌犯。即使一直找不到凶器,在那种状况下也只有老师才可能是犯人,所以老师必须尽快使用相机犯下第二起案件才行。」
「那是指」真嶋问道。
「为了什么目的?」少女也发问。
「因为第二起案件一定会陷入胶着。凶器是魔法相机,再怎么说都无法证实其犯罪行为。而且发生第二起案件后,山崎的死也就难以构成案件。无论老师再怎么有嫌疑,既然死法相同,就无法否定山崎的死因与第二起案件相同的可能性。
所以妳一开始就计划进行第二起杀人案件。不,应该说计划第二起之后的杀人。发生愈多案件,高久老师妳的处境就愈安全。日奈明白这一点,怕以后会有更多人牺牲才打算夺取相机。可是,她却偷到赝品而遭到杀害」
「答对了。」高久啪啪地拍手说道:
「就是这样。」
「就凭这种理由妳还真差劲。」
对真嶋愤恨不满的言语,高久报以微笑:
「那又如何?将我送交警方?」
「没办法吧,凶器是相机啊。」
「没错,那么你们要怎么办?难得这是一间密室,要杀了我吗?」
「怎么可能。」
「没错,办不到吧?就算知道真相又能怎样?我的犯罪计划进行得很顺利,已经不会被问罪可惜相机被拿走就是了。」
高久望向真嶋,继续说道:
「怎么了,妳应该更高兴些吧?妳不是最大的受益者吗?那个卑鄙的男人死了,日奈同学也代替妳而死。值得高呼一声万岁,对吧?」
真嶋面红耳赤:
「妳、妳」
昴抓住真嶋的肩膀,制止她靠过去并轻声说道:
「别这样,妳愈激动只会让老师愈高兴而已。」
「不过、不过」
「嗯~嗯嗯~~嗯嗯~嗯?」
少女举起手来。
「又怎么了?」
「可是我还是不懂,当时高久小姐并未携带相机不是吗?照片的有效时间为九分钟,那时候无法当场拍摄照片,而且据小鸟游小姐所说,体育馆里似乎也没有可以装设相机的地方。既然如此,到底是怎么办到的?」
妳还不懂啊昴摇摇头。
「刚才不是说明了吗?日奈为什么会被杀。」
「是为了自第一起案件中脱罪。不过那」
「也就是说,若只有第一起案件,老师就有可能被问罪,懂了吗?」
看到少女依然发呆,昴无可奈何地耸耸肩。
「那我?***隼窗伞L昧耍狡榈笔辈⒎撬烙谙嗷哪芰Γ旱ゴ恐皇潜焕鲜η资稚彼蓝选弧!?br >
事情就是这样。
3
「怎么会,明明就怎么可能,不过」
昴在陷入惊慌失措的少女头上敲了一记,向真嶋问道:
「学姊,妳看过被相机杀掉的动物死法吧,那是怎么死的?」
「怎么死,就是从胸口喷出鲜血啊!」
「会活多久?」
「瞬间就死了。」
昴连连点头:
「就是这样。心脏穿孔之后,几乎可以说是瞬间死亡。就连日奈也是立即死亡的,我就在身旁亲眼目睹,可以确定。」
「难道」
「当时要是学姊在场,应该就能发现杀掉山崎的并非超自然之力。因为山崎从痛苦挣扎到死亡为止还活了一段颇长的时间可恨,我先前怎么都没有注意到啊。」
很简单,因为想要去相信,相信这是超自然之力使然。想相信现实中确实有外星人绑架了妹妹这回事。
「明明就只是单纯的案件,我们却硬是将其复杂化。」
「那么」
「没错,就如大家所见,老师跑过去当场将他杀掉。正因如此,老师非得尽快用相机杀掉其它人不可。既然靠相机所犯的罪行无法被证实,那么只要将该犯行与山崎的案件牵扯在一起,就算找出证据也难以逮捕老师。先自行杀人再用相机杀人,而将普通的犯罪化为不可能的犯罪。这个手法相当漂亮。」
「不、不过,为什么要这么麻烦啊?」少女问道:
「不用特地做出那些事,一开始就使用相机不就好了?」
所以我说嘛昴微笑道:
「很单纯,因为当时相机不在老师手上,所以得自己亲自下手才行。老师拿到相机是在案发之后。」
少女惊讶得合不拢嘴。
「怎、怎么会哪有这种事那么,如果不是相机的力量造成,那么当时山崎先生为什么会痛苦挣扎?」
「我想应该是这样吧。
在全校*会进行当中,老师突然想开个玩笑,取出照片让山崎看清楚,并将之损毁。老师应该只是想吓吓山崎而已,但山崎却反应过度,因为他靠相机胁迫他人,很清楚相机的能力,想必也会感到害怕。老师让他看到『自己平常做的事』,他便误以为相机被夺走,而现在换成自己遭到诅咒。这简直就是所谓的『诅咒他人可是害人害己』啊。」
「光有那种想法就会感到痛苦吗?」
「会啊,人类就是这样。」
昴对真嶋报以一笑。
「其实就某个角度而言,也可以说是学姊下咒杀害的。若山崎没有威胁学姊,应该不会如此害怕相机的力量吧。」
真嶋脸上显现出复杂的表情。
「不过,真正厉害的却是老师。那种事明明应该不在预料之中,然而看到山崎痛苦挣扎时,老师一见到这个机会就毫不犹豫地实行犯罪。突然在全校师生面前痛苦挣扎,这个事实便暗示着山崎并非死于一般手法,也为老师的下一起犯行布局。虽然如此巧合的局面不会再有第二次,但能毫不迟疑地飞奔出去,也要有极其强烈的意志才行。这其实应该是突发性的犯罪,只是刚好符合自己的计划而已。」
「什么意思?」
「冷静想想看吧。若有魔法相机这么方便的凶器,应该会先计划以相机杀人,而不会特地使用容易留下痕迹的凶器吧?老师拟定的计划,其实是想偷走相机。
老师听了学姊讲的话前往山崎那里,在偶然之下得知相机的存在,并刻意让山崎威胁以进出他家,伺机偷走相机。另外还调查死在相机之下的宠物遗体,弄到会留下相似痕迹的针,又制作相机的复制品。虽然这只是我的猜想,老师应该是打算在山崎面前演出魔法相机的『把戏』,好让他搞混而与真品调包吧?
为此所要用到的针,老师平常就随身携带,而照片也是。突然想恶作剧的老师,在全校*会当中取出照片,并让山崎亲眼见其损毁。这样的结果导致山崎痛苦挣扎,而且老师也毫不犹豫地动手杀掉他。一定要当机立断、很有决心才行,毕竟都让山崎吓成那样了,说不定之后不会再有机会看到相机。所以老师改变计划,用会留下与相机相同痕迹的针犯案。在全校师生面前杀掉山崎,如此大胆到近乎目中无人的犯行,然而只要弄得到相机,就能将之化为不可能的犯罪。老师预测到了这点,然后实行了这项可说是突发性的计划性犯罪。说起来好像很简单,但若没有非常强大的精神力根本不可能做到。
以上,就是我神团对这次案件所做的推理如何?」
「大致上都正确神团还真是不简单呢。」
「我可不好意思让妳称赞。因为只能用推论请妳认罪,而且老实说凶器藏在哪里我也不晓得。」
少女一脸焦躁地靠近昴,好像想说些什么。昴使了个眼色,要她别说话。昴知道她想说些什么若高久并非使用「针孔镜头」杀掉「运动短裤先生」,为什么会感受到契约完成的魔力?当时「针孔镜头」所实现的,究竟是谁的愿望、又是怎样的愿望呢?昴伸手到背后,对少女打了个手势,少女并没有留意到。重复几次之后,昴不得已只好开口。
「现在几分了?」
啊少女叫了一声,慌忙走到高久身旁。
「我们是在什么时候被拍摄的?」
「进入这间茶房后就拍了。」
「那么还有五分钟左右。」
昴点点头。
「那么老师,总之请妳现在起五分钟之内留在这里,不要有奇怪的举动。」
「之后呢?要对我怎样?」
「不会对妳怎么样。」
「等」真嶋提出kang议,但昴打断她的声音继续说道:
「虽然已经推理出来了,但却莫可奈何。不用说是我们,连警方也一样虽然不甘心,但是老师赢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