许久许久,老素头才止住哭声。</p>
长长的叹息一声。</p>
嗓音沙哑的问。</p>
“你们兄弟到底想要做什么?证明自己?”</p>
“够了,真的够了!”</p>
“十六年前,你大哥改名换姓,孤身出山进蜀湘。”</p>
“力图改革易制,可倾费心力全部石沉大海……”</p>
“因触碰朝臣逆鳞,被朝中贵族五马分尸,那一年他不过三十五岁。”</p>
“十三年前,你三弟背着我跑出村子。”</p>
“同样改名换姓独自出山,三入大元不得志铩羽而归。”</p>
“而今在方寸山后辟了块土地自耕自种。”</p>
“日日酗酒烂醉如泥,活得还是个人样么。”</p>
“他今年才三十三岁!”</p>
“老夫已尝两次断亲之痛,两个而立之年的儿啊!”</p>
“在他们久尝重挫后,你还要继续效仿?”</p>
“你为何不干脆要了老夫的命!”</p>
“他们还知道鹤立独行不可牵累家眷。”</p>
“无论人如何,留了个发妻在家里。”</p>
“老夫也算有个念想……”</p>
“可你呢,自己一个人不够,还要搭上一家老小嘛!?”</p>
“素践越,十年了,你和老头子说句实话。”</p>
“你到底把我的儿媳和孙女送去哪了!”</p>
褚践越微微仰起头,嘴唇抿紧,眼圈微红。</p>
沉吟良久才吐出了几个字。</p>
“若无国,何来家。”</p>
老素头如遭雷击,突然间明白了一些什么。</p>
尽管这些年他也有过一些猜测。</p>
可是真听到对方亲口承认了,他也还是感到震惊。</p>
颤颤的伸出一根手指,哆哆嗦嗦的戳了戳褚践越的胸膛。</p>
他气的怒发冲冠,双目通红。</p>
“临君是你的发妻!十载寒窗伴你,青梅竹马伴你!”</p>
“你而今楚楚衣冠,华袍加身。”</p>
“就……就是这么对她的!”</p>
“素寒只有鸢儿这么一个姊妹。”</p>
“可她……连个名字都未取就被你抱走了!”</p>
“整整十八年,老头子不能和外人说我原来还有第二个隔辈儿人!”</p>
“老头子不曾见过她一面!”</p>
“素践越,你告诉我,你这胸膛里的那颗心是不是就不会疼!是不是被狗给吃了!”</p>
“一个本该和美的家被你硬生生拆成了妻离子散!”</p>
“就为了你口中的国,就为了你口中的君?”</p>
“真是笑话!我素家世代遁于山野,何来国!何来君!”</p>
“你忠的是哪个国?”</p>
“你说话啊!看看门口直对的瀑水,你摸摸自己的良心。”</p>
“问问你自己,素寒自单纯无暇至今日无望自绝。”</p>
“是她那两个婶娘的苦苦相逼之错,还是你素践越不声不响一走十年之错!”</p>
“你不配为夫,更不配为父!”</p>
“我素承良,没有你这等不孝不悌不义之子。”</p>
“你改姓为褚,正好,也不用老头子逐你出家门了!”</p>
“姓褚的,素家庙小,养不起你这尊大佛,你给我滚出去!”</p>
褚践越怔忡半日。</p>
抬眸直视老父,语音坚定如冰。</p>
“父亲,青竹隶属靖国豫州境内。”</p>
“您也曾答应过君上,愿奉君上为主君。”</p>
“自那日起,在践越心中,就已有了一个国。”</p>
“大哥三弟书生意气,不愿在小国靖国为官。”</p>
“择了大国与东南巨擘抱阳国,此为人人志道不同。”</p>
“纵使已成追忆,他二人也曾为之理想而夙兴夜寐。”</p>
“践越不过是想报效祖国,为君上略尽绵薄。”</p>
“无论结局如何,践越永不悔,这是践越一生之准则。”</p>
“从前在书中看到过一句话。”</p>
“叫,自古忠孝两难全,既然不能两全……”</p>
褚践越猛地扑倒在地,一连磕了九个响头。</p>
而后站起身,整了整衣上沾染的尘土。</p>
抬手摸了摸眼角的晶莹。</p>
面色再度恢复如常。</p>
“践越今日拜别,明知无法抵过父母养育之恩。”</p>
“若还有来日,践越定辞官回乡为老父养老送终。”</p>
“目下靖国存亡风雨飘摇,危在旦夕。”</p>
“此番国战结局难料,可即便有朝一日战火烧到了村子。”</p>
“践越豁出性命也会保住村子这百户人家。”</p>
“只要践越还在一日,村子永为净土。”</p>
褚践越再次重重一躬。</p>