十余天之后，陕甘各地陆续开始由官府调粮向贫民平粜，粮价回落不少，一触即的民怨，似乎缓解了不少。同时，林则徐向清廷连上《被旱各属分别缓征折》《咸宁等十二州县应征粮石展限奏销折》，请求朝廷缓征钱、粮。</p>
清道光二十六年二月，陕西西安府，午间天色还是灰暗，寒风依然凛冽，西安府城东门外，数千名衣衫褴褛的百姓早早的结成数条长队，等候在官府开设的粥铺前，十余口大锅架在大支架上烧煮着，锅内浓浓的粟米粥已经冒出了阵阵清香，直看得饥肠辘辘的人们直咽口水，腹鸣之声此起彼伏，话声、嚷骂声四起，人群中乱哄哄的。</p>
粥铺前百余名官差大声呼喝，弹压着百姓，一名身着青金石戴，八蟒五爪袍子胸口雪雁补服的官员站朝前来，大声道：“各位乡亲，大家静一静，大家静一静。”</p>
众官差一起出口呼喝，人群中倒是慢慢安静了下来，那官员朗声道：“本官乃是今日粥铺的放粮官，陕西督粮道张集馨，大家都排好队，不要挤，人人都有份。我们现在开锅粥。”</p>
十余名官差一起揭开大锅，各往锅内插了一根长竹筷，张集馨指着大锅道：“各位乡亲看仔细了，插筷不到，粥米稠厚，我们粥。”</p>
数千名百姓一传十、十传百，听了这话，一起欢喜的吆喝起来，或敲击手中的破瓦碟子，都是称赞张集馨是个好官。</p>
张集馨紧了紧官服的衣领，看着百姓们依次顺序接着粟米粥，无人插队轰挤，很是满意，再看各粥官差，都是足额的按大锅勺子漫漫的一勺子，分给每一个百姓，也是满意的头。</p>
但看这些淳朴的百姓，衣裳褴褛，携儿带女的，甚是可怜。张集馨看着不禁暗想，百姓虽然赤贫，但却尚有粥喝，而自己呢？想到去年补缺陕西督粮道，这个官位得来不易，要应酬答谢的官员不少，仅此一项“别敬”，自己都还没有特别送重礼，就是普通正常的孝敬，就花去了几万两，最后，新官还没上任，自己就已经欠了两万多两银子的债。</p>
张集馨苦笑的摇摇头，百姓赤贫，尚无外债，自己为官，却是负债累累，不知是谁可怜来？想到自己入官场之初，也曾锐意进取，想治国平天下，可最后也是迫于官场现实，成了一个明哲保身的圆滑官僚。看来京城这大油锅里出来的人，十有**都是变得滑不溜手的人了，像林则徐大人那样的清水，似乎太少太少了。</p>
看着锅内的米粥渐渐落下，张集馨大声吩咐道：“另起锅架，继续煮粥。”众官差听了吩咐，又起了十余口大锅熬煮。</p>
这时，只见官差弹压线外，一个衣着光鲜的四十余岁的汉子站在哪里看着自己笑，张集馨细看之下，心中一凉，这人却是陕西西安府乔家商号分号的掌柜戴豪。想到自己在京城时候就已经向乔家商号的汇通票号借贷了两万多两银子，到了西安府又是向西安府的汇通票号借贷了五千两银子，按自己的俸禄却是还不起的，看着戴豪在那里等着，张集馨不禁有些坐立不安。</p>
也奇怪，那戴豪既不上前找自己话，也不走，只是在那里看官府粥，张集馨暗想只怕是在看热闹，并非是来催逼自己还钱的。</p>
眼看着日头已经到了未时，数千名百姓都领到粥米，渐渐散去，回到官府为他们搭建的棚舍休息去了。张集馨招呼官差们收拾锅具、柴垛，搬运粟米，准备晚间的派粥之事。</p>
忽听那戴豪叫道：“张大人，能否借一步话？”</p>
张集馨脸色一沉，暗叹该来的还是来了，当下连忙吩咐官差继续准备，自己快步走到戴豪身边，拉着他走到一边，看看四周无人注意，焦急的低声道：“我知道这个月的利息到了，你也不用催的那么急吧。”</p>
戴豪却失笑道：“张大人你误会了，的不是催你还钱的，是有件事请你帮忙。事成之后，咱们的债务可以一笔勾销。”</p>
张集馨一听，心中一动，问道：“什么事？”</p>
戴豪看了看四周，悄悄的和他耳语了一阵，张集馨听完，连连摇头道：“这事很是难办，弄不好会掉乌纱帽的。”</p>
戴豪微微一笑道：“其他地方也会如此办理，大人只需要睁一只眼闭一只眼就可，而且事成之后，除了免除债务，我们乔家商号还会奉上一万两银子的。”</p>
张集馨脸上阴晴不定，沉吟良久，咬牙道：“好吧，可我丑话在前头，只有十日，十日之后我就会上报的。”</p>
戴豪笑道：“大人放心，十天足够了。”</p>
酉时，粥铺重开，众官差却现领粥的百姓似乎少了千把号人，而且都是些年轻力壮的人，不经很是奇怪，并报到张集馨那里，张集馨却呵斥道：“这领粥是自愿的，他自己不来领粥，有何奇怪？休得多言，来多少人，派多少粥。”那些官差一想也是，少些人领粥，自己也少辛苦几趟，可以早些回家，当下都只管粥，不再多。</p>